他和姚守之间,从上学开始,在体术上就有着不少差距,这些差距到姚守上一线战场后,就越拉越大。
可以这么说,姚守是他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好刃,姚守有多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想现在,单方面遭到碾压。
这些他原本从没有在意过,姚守善战,他善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并不需要比个你高我低。
可是现在,挨打的全无还手之力,他倒是后悔当初应该在体术上多加强几分。
最起码,在姚守失去理智的时候,能够确保自己能最大几率的活下去。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姚守双目赤红,神色冷冽,实实在在的动了杀意。
果然,这一场单方面的揍人,才刚刚开始而已。
杭跃无数次倒在地上,腹部,脸,关节……无数次遭受了重击,他每一次都避开要害,冲着疼痛神经最明显的位置而去。
这保持着的为数不多的理智,让几乎要晕过去的杭跃,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次倒在泥水里,杭跃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很好。
最后一击,他就可以彻底晕过去了,也省了之后的对峙。
可是最后一击迟迟没有攻来,杭跃在泥水中剧烈的咳嗽了半晌,感受着喉头的腥甜,半仰着头,吐出一口混着鲜血的泥水来。
姚守蹲在地上,抓起了他的领子,将他半拖着坐起来,两人的脸靠的很近,杭跃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闪电微弱的光线中,他逆着光,神色莫名:“你明白我想知道什么。”
“再过半个月,这边就结束了。”杭跃喘着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到时候……”
他就是踏平奉化,也会把连溪救出来。
寄生的事情,已经到了临界点,这个时候不趁机端掉,只会祸患无穷。
大得和小失,对他而言并不是选择题,而是
“到时候,如果是连溪出了什么事,你让整个联邦军给她陪葬么?”姚守的声音有着异常的平静,他看着杭跃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慌乱,勾着嘴角笑。
杭跃突然想起了自家爷爷对姚守那殉情而死父亲的评价——
姚家多情种。
他敛起眼中的惊骇,喃喃自语:“你个疯子……”
这个评价,连溪曾经几次说过,姚守并没有觉得什么。
而在不同人的口中,听到同样的字眼,他却只觉得可笑,脸上讥讽渐浓。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两人的身上,溅起的水花,几乎模糊了各自的五官。
杭跃张了张口,说了一句什么。
姚守似是听懂了,松开杭跃的衣领,看着他摔在地上,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站起来的时候晃了晃,却还是稳稳站住了。
他伸手,将衣服的扣子一颗颗解掉,解掉最后一颗扣子后,他整个外套直接扯了下来。
力道之大,让军装上的胸章都直接飞了出去,姚守抓着衣摆,将军装重重扔在了杭跃的身侧。
溅起的水花,再次淋了杭跃一身。
“这身皮,我还给你了,以后,也算两清了。”
雨幕将两个人隔断成两个世界。
姚守低头,看了一眼胸膛剧烈起伏着的杭跃,绕过杭跃往前走去。皮靴踩在胸章上,发出“咔哒”的声响,转眼间就被落雨声淹没。
一直在旁边干着急的副官,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他是杭跃近身的副手,姚守和杭跃还没动手,他已经赶到了,只是被杭跃下了令,疏散了其他人之后,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他用手扶起杭跃,发现杭跃所受的伤比意料中的严重的多:“将军,您怎么样?”
“咳咳咳咳……”杭跃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抬手,反手抓住了副官的手腕,“让他走。”
“没拦着……”姚守的军衔和地位摆在那,没有杭跃下令拦着,他进出当然没有任何阻碍。“将军您先别说话,我马上送您去医院……”
杭跃摇了摇头:“叫刘老过来。”
刘老是杭家的家庭医生。
副官跟着杭跃十几年,从卫兵开始,一直走到现在的位置。即使是亲自上战场的那些年,他也没见过杭跃这么狼狈的样子,几十岁的大男人,眼眶都泛红了:“好,我去叫刘老过来。”
这个世界,总需要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去守护。
哪怕,踏碎道义。
哪怕,兄弟反目。
***
亚卡是第一次见到严泽发火的样子。
严泽这人,理智,聪明,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性格所致,感情波动一直不大,无论喜怒哀乐,都是浅浅的样子。
浅的,连眼底都很难达到。
所以,他是天生做族长的料,十五岁就成为族长,接收了奉化这个烂摊子。
目前在族里的地位,比他这个老不死要高得多,他说关了自己,族里一句废话都没有,就把自己关了。
就连自己受罚的时候,也没赢得他一个侧目,现在这种怒火滔天的样子,倒是少见。
亚卡抹了嘴角的血渍,刚够接受虫噬惩罚的他,连站稳都需要依靠在墙上,这一拳几几乎要将他打翻在地上。
他漫不尽心的笑着:“族长大人,这是怎么了?”
严泽单手扯住亚卡的领子,肘部横在亚卡的胸前,`利用身体的力量,逼迫亚卡倒退几步,重重的撞在墙上:“你还有脸来问我?你得侍虫呢?”
“你说三儿?”亚卡勾着眉头,“族里可没有侍虫跟主人一起受罚的传统,我一直都关着,怎么知道它去哪了?族长大人如果想找它,大概在哪个巢穴里厮混吧,或者去山脚偷花蜜吃也不一定……”
严泽双目赤红,繁复的纹身从身上钻了出来,隐隐的泛起了赤色:“不用装傻,姚守和杭跃已经决裂了,这里面说没有你的动作,你自己信么?”
亚卡视线落在严泽手臂上,收起了漫不尽心的笑容:“你……”
纹身赤化,这是身体恶化的预兆。
严泽似是毫无所觉,冷笑:“我一时还死不了,就不劳费您担心了。”
“你还真是……”看着严泽那张不讨喜的脸,亚卡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亚卡,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啊?”说最后一个字时,严泽双目赤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严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亚卡神色冷静的可怕,对上严泽的视线,没有任何动容,“我们自己的宿命,你以为拉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陪葬,就可以扭转了么?”
“宿命?”严泽冷笑一声,“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宿命?那些还来不及长大就夭折的孩子?还是那些许了白头,却阴阳两隔的夫妻?或是连死都合不上眼睛的族老?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咳咳……”
严泽放开亚卡的衣领,往后退了几步,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被生生压弯了一样。
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亚卡不禁皱起眉来:“所以,你的最后一步,拿个小姑娘的命来填?枉费连溪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
剩下的半句,在看到严泽眼底的沉痛时,心一软,转了一个弯,绕过了连溪:“即使填进去,你能确保成功么?不能成功难道再去拉个人来填?”
亚卡质问一句比一句锐利,表情却愈加的深沉。
“你还没看懂吗?不能适应的,自然会被淘汰,花草是这样,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所以说,我之前最讨厌你这么自以为是……”严泽半敛着眸,悖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亚卡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笑道:“荣幸之至。”
“世界上,没有比放弃更简单的事情了,你大可以一脸正义无私的选择后退,可总得有人,上前面对。”
严泽冷冷的扫了一眼亚卡,眼底的疲惫似是会溢出来:“我有没有说过,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懦夫,要不是新孕育的双生花需要你培育长大,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优胜劣汰。”
亚卡没有说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三观不符,你就是说上一年半载,也不会撼动对方的任何想法。
严泽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整理了自己的长袍,将手腕包裹在了长袍之下:“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等你下次出去了,说不定双生花已经开了。”
还没等亚卡反应过来,门已经关上了。
亚卡慢慢坐在地上,神情凝重——
什么叫做下次出去,说不定双生花已经开了?
***
严泽手端着一碗草药,喝的漫不尽心。
闻着味道,连溪都觉得舌苔发苦,可严泽愣是跟喝三鲜汤一样,小口小口的低头喝着药。
他脸上有些发白,在阳光的照射下,肤色几近透明。
连溪想到了亚卡说的话,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右手的掌心,上面的纹身颜色鲜艳依旧,花随心动,掌心中瞬间长出一朵透明的花来。
与此同时,纹身也从锁骨的位置钻了了出来,在眉心长出一朵绽开的双生花来。
透过眉心的花“看”向对面这个人,和配对过的男人不一样,严泽的脑袋上并没有花株,但是他的身体,依旧有清晰的脉络。
就好像老旧腐朽的电线,很多地方甚至早就已经堵住,似乎马上就会崩解。
正打算细看,严泽出声打断了连溪:“够了,时间太长,会损耗你的精神。”
连溪身上的纹身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掌心长出的花朵,也摇曳着慢慢的收了回去。
她看向严泽,欲言又止。
严泽什么话也没有问,表情有些轻松写意,他端着碗,将最后一口喝完:“趁着天色好,你多晒晒太阳,我看你最近脸色不是很好。”
连溪没有回答。
严泽也没强求连溪接她的话,绕过她进屋了。
这之后几天,严泽彻底消失了。
和早出晚归不同,这一次,严泽像是外出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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