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溶溶这句话,王氏的神色才稍微松了一些,认了就好,就凭着薛溶溶骂王氏的那些话,足够把她撵出去。
翟氏微微颔首,“所以,欣荣说都是真的?”
“欣荣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溶溶说着,对着翟氏伏地一拜,“奴婢认错,大错特错,对世子夫人的责罚并无怨言。奴婢失言顶撞主上,世子夫人却只罚奴婢跪了半日,实在的宽宏大量,往后奴婢会用心当差,绝不敢再犯。”
溶溶这一席话说完,翟氏的眸光微微一动,瞅了一下王氏,心里算是明白了。难怪王氏铆足了劲把自己从祠堂里请出来,要把这丫头撵出去,此女生得这般天姿国色不说,竟还有如此的心机,情真意切地把错认了,再来一句“夫人罚得好”把责罚的事情揭过。
王氏是翟氏亲自选的媳妇,翟氏对王氏当然有回护之心,但翟氏并不想替王氏担了恶人之名。要怪就怪王氏贪心,明明可以马上把人牙子喊过来将人送走,别说自己和侯爷不会有异议,便是谢元初回来了,也挑不出她的错儿。偏偏她要在雪地里让那丫头罚跪,差点弄出人命,侯府自然不能叫人牙子抬具尸体出去,因此误了最佳时机。如今这丫头躺了十几日活过来了,王氏想要一事二罚,名不正言不顺。翟氏一向宠爱儿子,若非大事,都是顺着儿子的意办。
眼前这丫头进退有度,规规矩矩,虽然有可能是装的,但翟氏自认不会看走眼,自打溶溶进了荣康院的门,就一直审视着她,连头发丝儿都挑不出错,这仪容这举止,比起宫女们也不差的。
要不是她自己认下了顶撞王氏的事,翟氏甚至都要怀疑,素日里那些说她轻狂的话都是因着王氏的妒意传出来的。
溶溶认完错,一直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翟氏淡淡舒了口气,“侯府一向是门正风清,你这次铸下大错,到鬼门关走了一圈,也算是得了教训,我瞧着那日宜兰罚得太轻,再扣三个月的月钱吧。”
翟氏这一番话维护了王氏的面子,也将溶溶顶撞王氏的事就此揭过。王氏兴师动众地把她请出来,若是不罚一下溶溶,那就是打了王氏的脸。
“奴婢认罚。”
“下去吧,往后若是再犯,决不轻饶。”翟氏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
“是。”溶溶站起身,又朝翟氏福了一福,这才躬身退出了正屋,离开了荣康院。
回到耳房,蓁蓁正焦急在屋里等待着,见溶溶回来了,忙上前迎她。关上房门,溶溶才觉得膝盖酸痛难忍,腿一软就歪过去。
蓁蓁吓了一跳,赶紧扶着溶溶坐到床边,让她躺好,“侯夫人罚你了?”
“罚了我三个月的月钱。”
“那还好,”蓁蓁松了口气,“我真怕侯夫人把你……”溶溶罚跪那日,蓁蓁就听说荣康院喊了外头的人牙子过来,只是因为溶溶晕死在雪地里,王宜兰怕传出恶名,才没有叫人牙子立即把昏迷的薛溶溶带走,如今想来竟是因祸得福了。
“已经没事了。”
蓁蓁见溶溶还算镇定,点了点头,“过了这一关就好了,我方才已经去前院打听过了,今日世子就会回来,等世子回来了,荣康院更不会提把你卖出去的事。”
溶溶知道,今日的事暂且算是揭过了,但自己与世子夫人这边梁子结得更深了。她不过一介婢女,主子能想出千百种法子磨搓她。必得想个法子,在世子夫人把她发卖出去之前从侯府脱身。
第4章
“等世子回来,咱们一定要把这回的事在世子跟前好好说说。你往后可别那么冲动了,咱们直接跟王氏冲突讨不着好,可是在世子跟前,还不是咱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溶溶默默听着蓁蓁的耳提面命,没有吭声。
她明白蓁蓁的心思,亦或说明白蓁蓁和原主的心思。世子谢元初是个喜好吟风弄月的风雅之人,平生最喜美酒美景美人,因此对身边这两个如花美眷格外宽厚。蓁蓁和原主跟在谢元初身边,不曾受过委屈,反而时时处处受到谢元初的关照,天长日久自是生出飞上枝头的心思。
只是她经过前一世的噩梦,明白给人当妾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与其费尽心思攀龙附凤,倒不如自求多福安稳度日。
“……你现在病着,只要在世子跟前照实哭诉,我会在一旁跟世子说当时的事,到时候世子就会知道那女人是如何恶毒,咱们根本不用跟王氏硬碰硬,就可以狠狠修理她。”
蓁蓁的想法比起原主当然是强上许多,但在溶溶看来也谈不上什么妙计。
看着蓁蓁踌躇满志的模样,溶溶劝道,“既然我没大碍,咱们就别在世子跟前生事了,往后你我小心一些,别让人抓到错处就是了。”
“为什么要算了,”蓁蓁奇怪地看了溶溶一眼,忿忿道,“你是不是被王氏吓到了,她就是欺负咱们就是因为世子不在府里。只要世子在,咱们就没什么好怕的。”
世子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溶溶并不这么觉得,虽然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谢元初偏宠两个丫鬟,却也知道谢元初并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更何况,她们连妾都不是,只是两个丫鬟。
“你真的打退堂鼓了吗?”蓁蓁问。
溶溶知道原主一心想做姨娘,若是她立即改变主意,怕是会惹蓁蓁疑心,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夫人这样小心眼,早已容不下咱们,肯定不会松口让我们俩做姨娘的。”
“所以咱们俩才要一起好好在世子这边下功夫啊,说到底还是世子说了算,咱们俩都留在世子身边,相互扶持,在这侯府里才能有立足之地。”
看着蓁蓁坚定的眼神,溶溶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都没有用。
只是要她在谢元初面前一起给世子夫人下眼药,溶溶实在是为难。
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了:“蓁蓁姐姐,世子回府了,书房等人伺候呢!”
谢元初当真今日回来了?
“我先过去伺候世子,记着我的话。你这模样够可怜的,只要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就成。”蓁蓁面露喜色,朝溶溶使了个眼色,快步朝外面走去。
蓁蓁一走,溶溶一个人呆在屋里,各种扰人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想想该如何找寻孩子,一会儿想着王氏会怎么出招把自己发卖出去,一会儿又想着该如何应对谢元初这位主子。
“世子,这边请。”院子里传来蓁蓁的声音。
谢元初来了?
溶溶心头一紧,不由得苦笑,这谢元初对这两个丫鬟着实上心,这才刚回府,居然就跑到耳房来了。
片刻后,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型挺拔高硕的男子,着一袭黑色锦袍,袖口绣着金丝花纹,身上挂着青灰色大氅,贵气异常。
“世子。”溶溶心中百感交集,挣扎着起来向他行礼。
“别动。”谢元初剑眉一挑,几步上前扶住了溶溶。
他手掌宽大有力,被他扶着,像是被他半抱在怀里似的,溶溶顿时觉得困窘,双手无力地去推他:“世子,我正病着,不可把病气过给了你。”
薛溶溶因着病着,脸色比寻常苍白几分,鼻尖却带了一点红,落在谢元初眼里,分外惹人怜惜。
“若是连你这点病气抗不过,我还敢带兵吗?”谢元初不以为然地笑道,声音越发柔和下来。
他不止如此说着,原本扶住溶溶肩膀的手往她腰间挪去。
“世子!”溶溶再顾不得礼数,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手。
谢元初不由一愣,两个丫鬟之中,溶溶一向比蓁蓁在自己跟前更主动些,素日他与溶溶十分亲密甚至可以说暧昧,眼下只是轻轻碰了碰,不知为何反应这么激烈。
蓁蓁见状,以为是受罚的事吓着溶溶了,才对世子如此抗拒,忙走上前柔声道:“世子,溶溶还病着呢,方才您答应请府医过来看看的。”
等到蓁蓁开口,谢元初明白了,如今蓁蓁在场,溶溶这是害羞呢,当下隐隐有自得之意。溶溶和蓁蓁都不是侯府的家生子,论理是不能提做大丫鬟的,但谢元初硬是把她们俩留在身边,想的便是有美在侧、红袖添香的雅趣。
“答应你的事忘不了,我这就让新竹去叫府医。”
蓁蓁拼命朝溶溶使眼色,溶溶只做没有看见,忙推辞道,“世子,我已经无碍,明日便可当差,不必劳师动众的。”
谢元初看着溶溶十分坚决的模样,便道:“也罢,你先歇着,若有不妥立即禀告我,不要讳疾忌医。更别急着当差,我不缺伺候的人。”
蓁蓁见她不肯诉苦,只得自己开口:“世子,溶溶跟我都是在书房伺候的人,夫人便是要指派我们做事也是应该,做错事要罚我们也认了,只是这大冷天的在外面罚跪,溶溶足足人事不省了三天才睁开眼睛。”
谢元初听到蓁蓁的话,脸色并无波动,沉声道:“夫人掌着后宅,行些赏罚是应当的。”
“那世子是不管我们了吗?溶溶她,都快被折腾得没命了!”
“怎么会不管?”谢元初笑着哄道,“溶溶,这几日你不用当差了,歇着便是。倘若还有哪里不舒服,只管叫府医。”谢元初说罢,往外走去。
今儿他一回到侯府听说溶溶病倒就来耳房这边,还没来得及更衣。
蓁蓁知道他还得去跟侯爷和侯夫人请安,朝溶溶飞快地点了头便往外走去。
“世子,溶溶那模样您也瞧见了,如今连看都不敢看您一眼。”蓁蓁一面帮谢元初换常服,一面说道。
谢元初声色未动:“等她病愈,自会如从前那般。”
话虽这么说,谢元初心里却盘算起来了。
世子夫人王氏对身边两个大丫鬟的不满谢元初是知道的,原以为王氏只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给两个丫鬟找了些不痛快,他回府就去看了一下溶溶,的确是为了安抚两个丫鬟,但并未打算惊动王氏那边。
见到溶溶之前,他便做好了溶溶声泪俱下让他做主的准备,也想好了怎么哄她,没想到溶溶只字不提王氏,反而对他十分的抗拒。
他想过这丫头是想欲擒故纵,但一来溶溶没有这般心机城府,二来溶溶眼神里那种紧张和疏离绝对不是装得出来的。
也不知道王氏如何折磨这丫头的,竟然叫她这么惧怕跟自己亲近。
蓁蓁站在一旁,见谢元初眸光似水,知道谢元初心里落了痕迹,朝他福了一福。待谢元初走出房门,蓁蓁飞快地跑回溶溶的耳房。
“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世子去给侯爷请安了,他今晚肯定住荣康院,我正好落得清闲。”蓁蓁笑了笑,但神情明显不那么开心,她坐到溶溶身边,“还好你机灵,没听我的瞎指挥,这会儿我明白过来了,像世子那么聪明的人,越是哭哭啼啼诉苦越是没用,倒像是这般不声不响的,他也能猜到你受了大委屈。”
“世子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不高兴。”蓁蓁在谢元初身边呆了五年,不敢说自己有多懂谢元初,但谢元初的喜怒哀乐她是能看出来的。
溶溶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谢元初跟前给世子夫人上了眼药,指不定世子夫人恨得更牙痒痒,正磨刀霍霍要斩草除根呢。
她和蓁蓁只是丫鬟,仅仅依仗着谢元初那么丁点的宠爱,凭什么跟世子夫人斗?
想到头先谢元初看着自己情意绵绵的目光,溶溶越发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第5章
不行,上辈子的结局那样惨,这辈子绝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折在这里。必须在王氏发卖自己之前,就赎身离开。
“蓁蓁,你知道我赎身需要多少银子吗?”
蓁蓁正沉浸在成功给世子夫人上眼药的喜悦中,冷不丁听溶溶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赎身?谁要赎身啊?”
“是我想赎身,蓁蓁,你知道需要多少银两吗?”
“你的话,好像要三十两,怎么突然说起要赎身?”蓁蓁诧异极了。
溶溶没有立即回答,心底却盘算开了,原主的妆盒里攒了七两散碎银子,差的不过是二十多两。以前她知道宫里不少宫女都悄悄做了绣件买到宫外,一次能得二三两银子,如今她在侯府,宫中那些料子是拿不到了,但宫中流行绣样和针法她都记得,只要她勤快些做绣些出来,一年下来应当就攒够了。
“溶溶,你说话啊,是不是又糊涂了?”见溶溶呆呆愣愣的,蓁蓁急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溶溶这才回过神,“我没事。”
“没事?”蓁蓁哪里肯信她,“今儿你老是神在在的。”
没等溶溶回答,蓁蓁“吓”了一声,“你该不会是被王氏吓到了吧?所以要赎身。”
“嗯,”溶溶知道,原主最大的期望就是抬姨娘,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否则会令蓁蓁起疑,便顺着蓁蓁的猜测说下去,“我想明白了,世子夫人是容不下我们的,不如赎了身,出去过一些平安日子。”
蓁蓁闻言,目光如星子般闪动,半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吓到了。可是溶溶,侯府外面的日子若是好过,你我又怎么会被人卖到这里为奴为婢?你是被家里人卖进府的,自然不晓得外边的苦。我五岁就没了爹娘,被人买来卖去三四年,那种日子才叫做吃人。溶溶,像咱们这种卑贱之人,能给世子做妾便已是最好的出路。”
溶溶实没料到蓁蓁会掏心掏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怔忪无言。
……
谢元初给父母请过安后,径直往世子夫人院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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