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道他里头的伤口在流血,哪里还能下得去手。
她的手一动,就看见他的眼睛微微抽动一下。
一定很疼吧?溶溶又很没骨气地心疼起他来。
“你等等。”溶溶不等他应下就跑回屋,取了一把剪刀,不由分说就把他右手这截袖子剪开了。
他的目光飘到那半截袖子上,“这衣服听说是尚衣局三十个宫女做了三个月才绣好的,没想到就这么折在你这儿了。”
溶溶气急,她是在帮他,他倒心疼上衣服了?
“那边的第三层柜子里有伤药和绷带,你拿过来,重新帮我上过。”
“奴婢手脚粗笨,又不识货,还是去请福全公公来伺候爷吧。”溶溶终于把肚子里的气发出来了。
太子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福全有事,就你了。”
真是拿他一点辙都没有,虽然不愿意,到底看着他手臂上两处渗血的地方心软了,起身照他的吩咐去取了伤药和绷带。拿着剪刀像依样画葫芦地把他的绷带剪开,剪刀刚一碰到绷带,溶溶才发现这绷带包扎得实在太紧了,得把剪刀的棱子压进肉里才能剪。可他的手已经渗血了,哪里还能这样压着剪。
“直接剪吧。”他倒是不太在意。
“殿下都伤了十日了伤口还在渗血,还是快传御医吧。”溶溶几乎是在求他了。
太子听着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扭头看她一样,表情愈发轻松,像是在对溶溶解释一般,又像在自说自话,“朝野上下都只知道我伤了左手,如何能宣太医?我今日已经去宫中和内阁都走了一遍,告诉他们我无碍了。”
外头的人不知道太子受了这么重的伤?
溶溶一愣,旋即恍然。
太子毕竟位高权重,盯着他的人太多,若是叫人知道受了重伤,指不定有异心的人会趁机添乱,再搞出什么刺杀。他两只手都伤了,真有厉害的刺客来了,未必还能防住。
况且,之前刺杀的事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太子性命垂危,有人说太子被砍断了一只手,还有人说太子强抢民女才被人家的夫君当街刺杀。虽然太子素日名声不错,但很多事情一旦沾染上了桃色,那传得可就比好事快多了。他今日去满朝文武面前晃悠了一圈,难怪他让人把绷带缠得这样紧,还特意穿了红色锦袍,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身处那样的位置,确实身不由己。
溶溶看着绷带上那两团洇出来的血迹,默默一叹,将他的手抬起来,拿剪刀剪去了绷带的头子。
刚想把他的手放下来,他的手肘“砰”地一声就撞到了溶溶的脑门上。
“呀!”溶溶被撞得有点懵,忍不住喊了出来,稍一清醒才反应过来自己撞得是他右手,急忙问,“殿下,你没事吧?”
这句话问得多此一举。
因为他手肘上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了红。先是一点,然后是一个指甲盖大小。
溶溶心里愧疚得紧,低着头不敢说话。
“疼吗?”
“什么?”溶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问你,脑袋疼么?”
他在问自己脑袋撞得疼不疼?溶溶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撞晕了。
太子……居然会问她疼不疼?
然而,就在溶溶怔忪的片刻,他抬起左手,在溶溶的脑门上轻轻揉了揉。
溶溶的心跳彻底因为他的动作混乱了。
这个人……这个男人是在心疼她脑门被撞了么?
当初他们俩在玉华宫里无数次折腾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疼不疼”。他一向只管横冲直撞,随心所欲。如今自己只不过被磕了下脑门,他竟关心呵护至此?
呵,果真对男人来说,没吃到嘴儿的才是最香的。
溶溶抬起手,将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推开,道:“奴婢无事。”说着,便让他坐下,自己也搬了绣墩坐到他旁边,专心致志地替他解绷带。
这些绷带已经在他手臂上缠了大半日,都缠得那样紧,根本不好拆。
虽然他一声也没坑,但溶溶看得见他的额头冒出了细汗,知道他是在隐忍。
正拆着,溶溶忽然冷不丁地听他问:“临溪书生是谁?”
临溪书生?他怎么突然提了杨佟?
溶溶猛然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她找了十日的书稿到底在哪里。
那日她从梧桐巷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龙女传》的书稿,第二日回到东宫时就怎么都找不到了,当时还疑心自己是不是落在梧桐巷没有带走,现在猛然听见太子说“临溪书生”,没想到书稿竟是掉在那庄子上了。
“我的书稿在殿下这里?”溶溶忙问。
《龙女传》是杨佟第一次尝试写的传奇故事,篇幅不长,却跟他从前的探案悬疑风格不一样。溶溶之前找不到书稿,甚至都打算凭自己的记忆将《龙女传》重新写一遍,现在从太子口中听到书稿的消息,当然喜出望外。
“殿下,那书稿您……带回东宫了吗?”
太子眸光不动,仍是问:“你还没说,临溪书生是谁?”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素日写一些话本子谋生。”
“瞧着字迹是个男子?”太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听着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溶溶微红了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点了点头。
“他的书稿,为什么要给你?”
书稿在他手里,溶溶只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写故事的时候不太会写主角的感情,已经被书局退了好几次稿了,所以他想请我帮他改改,免得这些辛苦写出来的稿子都变成了废稿。”
溶溶一直低着头,话音一落,就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
“这么说,你很懂感情?”
溶溶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
太子见她不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看来你是个高手,所以他才来找你帮忙。”
听着太子步步紧逼,溶溶咬牙分辨道:“奴婢不是什么高手,只是因为他朋友少,找不到人帮忙,所以才求到我这里来。殿下,这书稿不是我的,求你把书稿还给我吧。”
太子皱了皱眉:“绷带还没拆完呢!”
溶溶见他不想再说书稿的事,拿他无法,只好继续去解绷带。
绕了一圈又一圈,当他右手手臂上所有的绷带都解开时,溶溶惊呆了。
如果说,先前她看到他左手手掌的伤痕觉得触目惊心的话,此刻右手手臂上这条从上至下的伤口简直是骇人听闻了。
一道伤口,足足从肩膀劈到手腕,溶溶丝毫不怀疑,如果那天的刺客再用力一些,或者说离他再近一些,恐怕他这只手臂就会被直接砍成两半。
“吓到了?”见她愣愣望着自己的手,太子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
溶溶回了神,本能地点了点头,旋即否认道:“我……我只是觉得这刺客……太厉害了些。”
太子的武功那么高强,居然能把他的伤成这样,这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可惜溶溶一直低着头专注在擦他洇出鲜血的那几处裂口,没有看到太子白皙俊逸的脸迅速黑了。
“厉害什么,还不是被我活捉了。”他说得极为轻蔑,鼻子还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仗着手里那把剑还算锋利,若有下一回,连我的身都近不了。”
溶溶没有吭声,她的注意力压根没往这边想,一颗心突突突跳得厉害。
她耳边全是那日碰见谢元初时,谢元初对她说的话,那刺客直奔元宝而去,太子是为了护住元宝受伤的。
当时因为元宝没有受伤,她没多想。
此时见到太子的剑伤,顿时后怕得不行。
那刺客居然如此厉害,太子铜墙铁壁一般的手臂都被伤成这样,若是他的剑锋扫到了元宝,元宝岂不是当场就被分成两半了?
失了这一次的机会,哪怕儿子将来再还魂,她也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了!
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儿子了。
溶溶的眼泪簌簌而下,怎么都止不住。
太子一直淡淡地,此时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哪里还能安然坐着。可惜他右手伤得太重,今日又把伤口搞裂了不敢再动,只能伸出左手,将溶溶从绣墩上捞起来,揽在了怀里。
“别哭了,往后不会再有这般事了。”
他的肩膀一向是宽厚温暖的,溶溶倚在他的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他的肩膀上。他用香料最不喜厚重,只是在烘烤衣服时让宫人加入一点,因此,只有离他特别近的时候,才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溶溶正悲恸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道钻进鼻子,立马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顿时一窒,急忙拿手推开他,整个人从他身上弹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奴婢失态,请殿下赎罪。”
“什么罪?”
“奴婢……奴婢……”
太子微微一笑,“把药上完。”
他居然对自己笑了?重生后在温泉庄子重逢的时候,溶溶就见过他对元宝的微笑,而现在,元宝没有在玉华宫,他居然对自己笑了?不会不会……不行不行……溶溶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重新坐回到绣墩上,将他手臂上的血迹擦干,认真地敷上药膏。
赶紧把药敷上就好了。溶溶在心底默默念叨。
太子并不知道溶溶此刻的心情,但见溶溶目不斜视地替自己上药,眼角还挂着泪痕,心中微微一动。
“书稿在福全那里,一会儿见着他问他要便是。”
“多谢殿下。”
“这点小事,不必谢。那日在庄子上,你照顾我着实辛苦。溶溶……”他的喉咙似乎有些发紧,每一个音都低得吓人,”……往后你留在东宫,旁的事不用管,我自会护着你。”
自会护着你……
溶溶忽然眼睛一热。
从前景溶盼了那么久的话,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可笑!这世上真有这么可笑的事吗?
“怎么不说话了?”太子询问。
溶溶心下微颤。
他想听什么?想听自己感激涕零,哭着叩谢天恩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殿下这话着实让奴婢不解,殿下是皇太子,未来的储君,当然会庇护自己的子民。殿下这么说,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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