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并不太理解皇后话里的意思,但她看得出,皇后句句诚恳。
仔细想一想,皇后的要求,的确不难。
只要在太子和梁慕尘大婚之前,不让太子碰自己便是。等到他沾染了梁慕尘,想必也不会再对自己那么渴求。到那时候皇后赐自己一个良娣之位,她便安安稳稳地守着元宝过日子。
“……本宫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办不好差事,你和你的家人只能再活半年。”
让元宝叫自己母妃……溶溶的心激动地快要跳出喉咙,完全没听到皇后说的后半句,当即跪下领命。
“民女谨遵娘娘懿旨。”
第64章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临近子时。
福全兜手站在玉华宫廊下值夜,见太子归来,忙上前迎接。
“元宝歇下了?”太子问。
“歇下了,溶溶姑娘陪着呢,都睡了一个时辰了。”福全见太子面露疲惫,想了想,还是先将肚子里的话憋了回去,把太子迎进小书房,伺候着洗漱。
从昨夜到现在,太子快马从京城到大相国寺跑了个来回,中间只用过一顿干粮,眼睛更是从昨儿一早到现在都没合过。
福全替他散发时,他就已经微微合目。
见主子如此疲乏,福全本欲到明儿一早再说今日的事,不曾想太子竟开口问起:“她几时回来的?”
“姑娘一早就回来了,元宝殿下可高兴了,两人把昨儿爷撞下来的蝴蝶风筝重新糊了一层纸,快午膳的时候,皇后娘娘来了。”福全说到后头,声音低缓了许多。
果然,太子的眼睛骤然睁开。
方才还因为睡意有些涣散的目光顷刻间犀利起来。
“母后还真是什么事都爱横插一杠。”
福全继续道:“午膳是溶溶姑娘亲自做的,娘娘吃得很高兴,用过之后,等到元宝殿下睡了,娘娘才传了溶溶姑娘问话,奴才们都被撵了出来,殿内只留了安茹伺候,约莫在里头说了一炷香的话。皇后娘娘凤驾离开后,溶溶姑娘坐在里头发了很久的呆。”
“我去瞧瞧。”太子站起身,往寝殿走去。
寝殿早已经熄了灯,太子信步往龙榻那边走去,尚未掀开纱幔,便听到里面警觉地喊了声:“谁?”
没有睡么?
太子没有回答,抬手拉开了榻边盖住夜明珠的锦帕,撩开了纱幔。
偌大的龙榻空荡荡的,抬眼一看,元宝如往常一般滚到床角面壁睡着,而她,倚墙蹲坐着,正往这边看。她太瘦了,抱着膝盖蹲坐在那里,看着比元宝大不了多少。
“殿下。”溶溶的眼睛被夜明珠的光芒一晃,便看见了他。
饶是她声音这般轻,太子立时听出了她声音之中的紧绷。
她就这样怕他么?
太子静静望着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片刻后跳上了榻。他没往她那个角落里凑,而是就着榻边这边躺下。
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从前他还在大相国寺修行的时候,连着四五日不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今儿只不过是一夜未睡,竟心力交瘁至此。
也不知是他真的惫懒了,还是她的事情让他操心太过。
他动了动眼睛,喑哑着嗓子道:“你不用怕,今日我累得很,不想动。”
累得很?
他这两天一夜,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下意识地为他担心过后,方才回味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累,不想动,若是他今日不累,难不成就要动什么吗?
溶溶见他躺在那边,脸烫得跟刚出炉的烧饼似的。
“那,今晚殿下陪着元宝,我去那边睡。”
太子没有应声,沉默良久过后,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觉得,人死之后,灵魂还有可能活过来吗?”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很平,很静,仿佛只是在同溶溶闲聊一般。
然而溶溶闻言,身子猛然一颤,整个人宛如遭到雷击一般,甚至连心都静止了片刻。
屋子里像被冰冻住了一般。
半晌,他懒懒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不知道。”
太子……为什么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他……不可能,他不可能认出自己。
溶溶竭力掩饰自己恐惧和不安,慌张地朝太子望去,发现他闭着眼睛,并没有看自己。
还好,还好,他没看见,没看见。
溶溶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听他的语气,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起了什么疑心。溶溶努力抑制颤抖的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我去书房那边睡。”即便她强忍着,声音仍然有微弱的颤抖。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太子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应声。
他长得实在太高,饶是龙榻宽大,他往榻边一趟,便如一道屏障一般,稳稳挡住榻里的人。溶溶想要下榻,必得越过这道屏障。
从他头上跨过去那是不可能的,一则大不敬,二则……溶溶不想离他太近。想了想,便往他的脚那边爬,正要下榻,太子抬手一拉,便把她扯到怀里来了。
“就睡这儿。”他仍然闭着眼睛,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
溶溶一脸惊惧,整个人瞬间掉进了一个温暖的笼子里一般,手被他束缚着,连腿也被他圈着。谁叫他腿长呢,略微一勾,便把她勾住了。
想动,额头却挨着他的下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被他箍在了怀中。
“别害怕。”他轻轻的说。
溶溶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欲哭无泪。
他失踪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问她什么灵魂转世的话,这会儿又抱着她说什么别害怕。
他到底明不明白,她最害怕的人,就是他!
今儿皇后的意思她懂,七绕八绕的,就是要她半年之内别勾引太子,好叫太子安安稳稳地跟梁慕尘成婚,至少不能搞大肚子闹出动静。什么良娣,不过是皇后拿来勾她的胡萝卜。但抚养元宝,对溶溶来说,实在是无法拒绝。
现在可倒好,才领了差事没几个时辰就钻到太子怀里搂着一起睡了。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溶溶只觉得脖子后头凉悠悠的。
在太子跟前,到底能倚仗着他对自己的几分色心大胆一些,可皇后……皇后若要杀她,眼皮子都不会翻一下吧?
她窝在他怀里,只觉得死期将至,难受极了,想逃,偏偏不管怎么动都逃不出他的天罗地网。
“安分点,再蹭就起火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奇异的腔调,总觉得是在跃跃欲试。
溶溶一愣。
他是在说自己不安分么?
明明是他抱着自己不让动,居然还怪自己不安分。她才不想蹭他。
然则他这话一出,溶溶还真不敢动了。
两人搂得很紧,他什么状况溶溶自然可以感受到。这会儿他的确没有“起火”,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不要惹火烧身就好。
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不“起火”的时候,看来今日他是真的累了,也不知道跑去做什么。
她到底欠了他多少债,怎么每回遇到他,都被他欺负得话都说不出来。
“乖。”
溶溶的心被他撩拨得怦怦直跳,仰头去看他,只能从他下巴往上看到半张脸。他拥有完美的下颌线,即使从这样奇怪的角度看过去,同样无可挑剔。
她收回目光,缩在他怀里。她并未同他一样睡在枕头上,而是枕着他的胳膊。
这会儿冷静下来,溶溶才意识到自己是枕在他的右手臂上。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三十天,手臂会被她枕坏吗?
应当不会,就算枕坏了,也是他自找的。该!溶溶恶狠狠地想着,甚至转了转脑袋,想看他疼不疼。
往他受伤那几处压了压,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像山一般纹丝不动。
溶溶叹口气,放弃抵抗。
这人真是累极了吧,一直都是闭着眼睛跟他说话。
溶溶觉得心里没劲儿,既然累就老实歇着,跑来这里来闹腾什么。
“刚才,你蹲在那里想什么?”
溶溶一愣,还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没想什么,就是晚上贪了盏茶,睡不着。殿下既然累了,不若早些歇着。”她也说不清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在想皇后今日的许诺,在想梁慕尘,在想玉华宫。将来梁慕尘肯定是要搬进玉华宫的,到时候她和元宝搬去哪里呢?只要跟元宝在一起,她倒是搬到哪里都无所谓,可是元宝……元宝从小就住在玉华宫,若是要他搬走,不知道会委屈成什么样。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道:“不管母后跟你说了什么,你只当没有听过便是。”
溶溶猛然一怔。
他知道皇后下午传自己问话的事了?那他知道皇后同自己说什么了么?应当不知,当时殿里只有安茹在那里伺候。
莫非他到这边屋子里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叫她安心?
溶溶心里的滋味又复杂起来,纠结与苦涩中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甜蜜。
她自来都不是贪心的人,他愿意念着她一点点,她就很满足了,可惜……
溶溶深吸了口气,道:“娘娘是为了元宝进玉牒的事情来的,娘娘说东宫许久没有办宴会,要我仔细这些,她会从宫里拨几个嬷嬷来东宫帮忙。”
太子一直闭着的眼睛掀开了一点缝隙,声音也稍微重了些:“母后让你负责筹备宴会?”
“嗯。”溶溶心里很感激皇后的安排。
一则这是元宝进玉牒的大日子,她很想为元宝做些什么,二则元宝从前办生日宴,都只有爹陪着,这一回他不止有爹,还有她。尽管太子和元宝都不知道,但溶溶自己在心底给元宝一个完整的家了。
“知道了,睡吧。”太子重新闭上眼睛睡去。
睡?真的就这么睡?
上回在那农庄,两个人倒是搂着睡了一夜,可那一次他是发烧昏迷,没有办法。
溶溶原以为太子只是想戏弄她一下,揩了油便会放开她。眼下他搂着自己纹丝不动,竟是真打算搂她一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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