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底下人来通传,说老安国公来了,这会儿在东宫门口等着呢。”
福全在外头敲门道,语气有些急迫。
老安国公?
溶溶不禁有些担忧:“这天都要黑了,老公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去瞧瞧。你别忙活了,省得他要留下来吃饭还便宜了他。”太子亦不知老安国公为何登门,不过经过了昨日之事,他相信这老头子不是上门来闹事的。
遂将溶溶给他冷敷上的帕子拿开,甩了甩袖子就出去了。
福全见他出来,忙低声回道:“老公爷没说来做什么,门房回话,说老公爷带了四辆马车过来。”
太子没有吭声,快步朝正门走去。
老安国公不理事已经很多年了,但太子知道,这个老头子如果要搞事情,连父皇都会头疼,也不知道他跑来东宫是想唱哪一出。
赶到东宫正门的时候,老安国公其实已经进来了,底下人不敢怠慢他,搬了一把太师椅请他老人家在廊下坐着,有人奉茶,有人打扇,优哉游哉。
见到太子来了,老安国公轻哼了一声:“年纪不小,架子挺大。”
太子表情淡淡的,并不想跟他斗嘴费口舌:“外祖父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没事,我就是过来瞧瞧,给你送些礼,”见太子不接茬,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老安国公厚着脸皮道,“我都进了门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外祖父这不是坐着吗?”
“臭小子!”老安国公听着太子的话,狠狠骂了一声,却没有太生气,“老夫不是来见你的,我的小曾孙元宝呢?”
“元宝今日在宫里参加安阳的宴会,要晚些时候回来。”
“这样啊,我给元宝带了很多好东西,既然他不在,我就等他。”老安国公嘿嘿一笑,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就往里头走去。
别看他年纪大,身手却很利索,几步就走远了。
太子虽然不满,却不能真的拉着他不让他进去,只好跟了上去。
历代皇太子都住在东宫,当初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老安国公是常来常往的,因此不用有人引见,老安国公就认得路,没多时就走到了玉华宫前面。太子终于赶上了老安国公的脚步,抢先站在台阶上,拦住他的去路。
“唷,有什么不能让我瞧的?”
太子冷冷道:“没什么要让你瞧的。”
老安国公见他这态度,仍然不生气,反是呵呵笑道:“元宝如今跟着你住这玉华宫呢?”
“没错。”太子早就不耐烦跟老安国公说话了,但眼下老安国公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只能耐着性子回答。
“那……这东宫里其他宫殿不都空着?”
太子听着老安国公这话有些古怪,顿时不接茬了,眸光一凉就朝老安国公瞪去。
老安国公嘿嘿一笑:“我记得玉华宫后头还有座凤阳宫,修得很雅致,如今既空着,不如就让给我住。”
“你住?”太子被逗笑了,“外祖父不在你的安国公府住着,跑到我这东宫来闹什么?”
“瞧瞧你这态度,老夫可是过来帮你的忙。”老安国公眼珠一转,连连叹气,“你瞧瞧你,二十好几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听说你夜夜都要亲自带着元宝睡……照这情况,我看等元宝取上媳妇了,你都没戏!”
这话……
老安国公见太子的眼神变了变,知道自己的话凑了效,今日来东宫之前,他可说忙活了很久才想出了对策。
见状趁热道:“身为元宝的太爷爷,这四年我对他疏于照顾,很是愧疚,你把凤阳宫让给我,我带着元宝住在那里,你晚上也省心么不是?”
死老头子!
太子在心里暗骂一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老头子居然想到东宫来带元宝,这实在是……及时雨啊!
太子忍着狂喜,憋了一会儿,才冒出来一句:“元宝认人,连母后他都不要,绝不肯跟着你住。”
这事老安国公来之前也打听过了,但他这人天性就是不服输,越是不可能的事,他就非要办到不可。
“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安国公嚷道,“你让我试一天,要是今晚元宝不乐意跟着我住,明天一早我就搬走!”
太子抿唇不语。
他不喜欢这老头子,见风使舵,变脸比戏子还快!
偏生这老头子狡猾无比,知道他需要什么。
他答应了溶溶,在给她名分之前不会碰她,但他给名分的时间也不远了,要是元宝还这样天天跟他们挤在一块儿,他的幸福的确会大打折扣。
老安国公见他不吭气了,狡黠地朝福全挥了挥手,“叫些身强力壮的人过来,给老头子搬家!”
福全望向太子,见太子没有异议,知道老公爷这是送对了礼,忙躬身笑着指了几个人送老安国公去凤阳宫。
等到老爷子的身影消失,福全这才凑到太子身后道:“原来老公爷那四车东西都是他自己的呀,这么几大车东西搬进了凤阳宫,可就不好搬出来了。”
老公爷的辈分毕竟在那里,你可以拦着他的马车不让进东宫,但若是把他连人带车扔出东宫,那可就到哪儿都没理了。
太子没有作声。
他哪里乐意让这老头子住进东宫?可若是老头子真能带好元宝,往后干什么岂不都很方便……
“爷,溶溶姑娘来问,今儿晚膳摆在哪里?”
“去素伊轩吧。”
素伊轩是东宫正儿八经用膳的地方,只是从前东宫冷清,甚少宴请宾客,太子和元宝嫌麻烦,自己都是在玉华宫里用。
今日老安国公来了,太子自是不想让他进玉华宫,摆在素伊轩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因着老安国公来,便依着家宴的规格出了菜,考虑到老公爷年事已高,上的多是清淡口味的,诸如鸡丝银耳、珍珠鱼丸、八宝兔丁、花菇鸭掌之类的。
素伊轩的饭桌布置好,福全就差人把老安国公请过来。
老公爷见太子端坐在那,扫了一眼饭菜,眯眼一笑落座:“就咱俩吃?”
“不然呢?”
“你这宫里不是还有别人么?不叫出来拜见长辈?”老公爷泰然自若的捋了捋胡须。
太子放下筷子,悠悠看了老公爷一眼。
“你确定?”
老公爷回给太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老是老,说话还是管点用,认我当外公,亏不了你。”
“行,外公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别怪我说话难听。”太子说完,朝福全挥手,“叫溶溶过来。”
福全应声退下。
太子冷眼看向老公爷:“外孙可不是同你说笑。”
“外公也不是同你说笑。”
太子笑:“你骂了我四年,暗地里骂了元宝也四年,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转性了?”
“嗤!骂你不假,我可没骂过元宝,”老公爷亦是冷笑,“我要对付你,难道还用得着到你东宫来演戏给你看?”
的确。
老安国公这个人,做人十分有原则,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当初太子退了他最疼爱的孙女陈妗如,他骂完太子骂皇后,骂完皇后骂皇帝,如今他认定跟元配妻子长相相似的元宝为至亲,他也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让太子骑到自己头上来。
太子微微蹙眉,正欲说话,宫人在外头通传,说溶溶到了。
“进来。”
片刻之后,溶溶便盈盈走了进来。
今晚老安国公要留在东宫用膳,溶溶早就想好了回避,自己留了菜,正准备用呢,就有人来请了。溶溶吃不准太子的意思,但有老安国公在,她不好不听太子的吩咐,只得叫来素昕,飞快地拾掇了一番,清清爽爽的碧色纱裙,再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素昕手巧,在发髻上添了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便有了画龙点睛之效。
“殿下。”溶溶先望向太子。
太子颔首:“今儿外公在,你给他老人家请个安。”
溶溶脸庞一红,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叫她来给老安国公请安算怎么回事?
太子这话说得亲昵,宛若是对自家媳妇说的一般,可老公爷当初因为庆王妃的婚事深恶痛绝,当着老公爷的面说这种话,是故意把自己叫过来气老公爷吗?
溶溶怨怒地看他一眼,转过来朝老安国公一拜:“民女薛溶溶给老公爷请安。”
“坐吧,吃顿便饭,不用讲究这些虚礼。”老安国公笑道。
他这次脸上挂着笑,说话声音响亮却极具亲和力,跟昨日在东宫正殿气势汹汹的老雄狮判若两人。
溶溶又下意识地看向太子,见太子笑了,方依言站起来坐到了太子身边。
一落座,抬眼便可看见老安国公的脸,溶溶不禁一怔。
从前她是个丫鬟,主子们用膳,她都是站在旁边伺候的。后来在东宫呆的时间长了,她跟元宝和太子时常一块儿用膳,但仅限于玉华宫之中。
今日却是在玉华宫之外,还是与老安国公同坐一席。
溶溶忽然有点恍惚。
“尝尝这个。”太子拿起勺子,给溶溶舀了一粒珍珠鱼丸。
这鱼丸是用现捕的黄鱼,剔去刺后手打的鱼丸,肉质白皙细嫩,搁在汤碗便如一颗一颗的珍珠一般。
溶溶捧着碗,脸庞烫得厉害,不知道太子到底要做什么。
往常在玉华宫里的时候,他也没给自己舀过什么鱼丸,今天故意做给老公爷看是想自己死么?
溶溶小心翼翼地看向老公爷,却见他伸手把鸡丝银耳往溶溶跟前推:“你们小姑娘多吃些这个好,补身子。”
太子满眼讥讽,老头子果然脸皮很厚。
溶溶受宠若惊,忙接过银耳汤盅:“多谢老公爷关怀,我自己来就好。”
老安国公点了点头,又问:“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啊?”
“十八。”溶溶道。
“正是上佳之年,好得很!你认识刘祯多久了?”
溶溶脸一红:“不久,去年才识得太子殿下。”
老安国公颔首,郑重道:“昨日在大殿之内,你能奋不顾身冲到元宝跟前护着他,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往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刘祯办不了的,你可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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