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看粗大的铁链趁着小姑娘纤细的手脚,看起来实在可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开去,想看看地牢里还有没有别的大人在。
小姑娘冷冰冰地开口,“不用找了,整个地牢只有我一个人。”
秦景有些惊异地看向她,她还低着头,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小姑娘淡声,“我当然知道你在做什么,这处府邸,都是我的毛笔。你在这里的任何地方,我都知道。”
她才说完,秦景的手就搭在了她肩上,她不怀疑,只要她说出不好的答案,秦景就会选择杀了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应该杀我,刚才若不是我帮你瞒住了陈公子,你和宜安公主的见面,早会被发现。陈公子会杀了你的……他好像一直想杀你来着。”
“你是什么人?”秦景声音又轻又低,“你在帮陈昭害公主?”
“我叫檀娘,”她淡声答,“我不觉得我在帮陈公子害公主,我只说为之前的事情做些收尾工作。如果我要害人,现在就能喊来人,让陈公子抓住你。”
秦景的手放开了她,“你和陈昭,对公主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记得我?”
“我帮陈公子篡改了公主的记忆,让公主沿着以前的途径去走,每当有争议的地方,我就把公主往良好方向引去。”檀娘道,“很可惜,在公主的记忆最开始,每一个良好的支点,都与你无关。所以她不记得你。”
她看着这个青年,本以为当自己说公主不记得他时,他会目有沉痛。但秦景并没有,他垂目想了想,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道,“你会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檀娘点头,秦景没有好奇心,倒是省略了她的口舌。她真懒得跟他说公主有两世记忆,懒得跟他解释公主和陈昭的爱恨纠缠。既然他不在意,她自然也无所谓。
檀娘的奇异,让她生来就远离人世,没有太多复杂的感情。
秦景问,“你既然肯告诉我这些,那一定有办法帮公主恢复?我想你并不愿意与陈昭合作。”
“嗯,”檀娘赞同,皱了皱眉,“他拿我父母和族人威胁我,我心里不高兴。所以虽然他让我篡改公主的记忆,我也只是使了小手段,暂时封住公主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去。公主的记忆一直在,就看她什么时候能想起而已。”
她想了想,“陈公子应该也不相信我,所以他把我关起来,不许我走。”
“我要如何帮公主恢复记忆?”秦景问她。
檀娘摇了摇头,“你没办法,因为你又不是公主。公主的记忆都是真的,并不是我虚构出来的,那根本没有疑点。我只是封掉了她之后的记忆而已……你想让她想起你,得她自己有那个意图。光靠你告诉她这是假的,正常人都不会信吧?”
“……你不能解除你之前的术法?”
檀娘晃了晃锁着自己的链条,“第一,公主清醒时,陈公子根本不让我见到公主,我每次施法,都要在陈公子眼皮下;第二,这个其实才是主因,因为一些和你无关的原因,我这一生,都最好少用术法。我得为之后留一些机会……所以这点小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如此,也多谢你肯相告。”秦景至少知道了公主现在这样的原因,况且檀娘也说了,即使她不出手,公主若有意愿,也会想起来。他问,“需要我救你出去吗?”
“如果你能救出公主,到时再救我吧,”檀娘自始至终的冰冷,“如果你都不能让公主跟你走,救我又有什么用,陈公子还会抓我回来。”
秦景点了头,他素来不会许不恰当的诺言,当下也不再与檀娘说话,就出了地牢。他心里,却已经决定不管如何,最后起码要将檀娘救出去。
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坏人,她心里有善念——如果不是她,公主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
只是,公主会愿意恢复记忆吗?
秦景不知道——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很好啊。
在现在的公主眼里,她所经历的,恐怕才是真的;而他所言,都是虚假,都是欺骗。
她不是他印象中做作矫情、淘气恶劣的宜安公主,她变成了另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宜安公主”。
宜安公主正在跟陈昭置气。
她觉得他总派人看着自己,是把自己当犯人,是不信任自己。她要自己以前的侍女侍卫小厮,她冲陈昭发火,“你把我的人都赶了回去,我还像个公主吗?”
“你当然是公主,”陈昭躲过她砸来的花瓶,好声好气地走到她身后,头疼道,“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了。我接到你父亲的一道命令,要离开这里去做些事,等换了地方,我就帮你换手下人好不好?”
公主顿了顿,在陈昭好脾气的安抚下,有些脸红地同意了。她也知道自己性格倨傲目下无尘,又极为难说话;陈昭能一次次忍了她,心里定是爱极了她。
她又怎么好总让他为难呢?
只是……公主心里又开始烦躁了:那天遇见两次的青年,他到底是谁?
这几天,她的梦一直在进行后半段。那个人说他叫秦景,说起万潮村,说起许多她没印象的东西。每当她追问,他便又不说了。
搞得她心里越来越烦。
每当她闭目,脑海里时而是陈昭,时而是那个青年;陈昭的面容清晰无比,那个青年却很模糊。可就是那么模糊的人,她居然一直没有彻底忘记。
公主凭栏而立,望着天边夕阳的余光一点点消去。她眸色幽黑,扶在栏上的手紧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叹口气,揉了揉额角。
陈昭因为她父亲的原因,要带她离开这里。不巧的是,当诸事准备妥当的时候,公主又病下了,没法跟陈昭一起走。
送走大夫后,面对照顾自己的夫君,公主很愧疚,“都怪我,耽误了你的行程。”
陈昭笑了笑,用帕子为她擦汗,“我和你之间,何必那么见外?本想带你多走走,看看四下风景。只是你病了,也不好再走动了。你好好养病……我尽快赶回来,到时候你病好了,想去哪里,我再陪你一起,可好?”
公主目有笑意,点了点头。
她被他抱在怀里喂药,娇娇弱弱的,小脸苍白,笑起来却又那么灿烂,把平日的疏冷一下子冲刷掉。陈昭抱紧了她:这样的公主,就很好。
她记得他们的婚姻,记得他们的琴瑟和鸣。她记得他们一切美好的开始,而他并没有让那些消失掉。
陈昭才知道:原来当初,若他对她好一些,他们可以这样好。
那都是他的错,他总算知道,若没有后来那些事,她心里是喜欢他的。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平王的命令很紧,公主不知道她父亲让陈昭做什么,她不关心政事,陈昭也从来不跟她说这个。她只用知道陈昭对自己很好,他很用心地为父亲做事,这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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