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第一次试探并感知别人的精神世界,之前也曾几次和她的梦境相容,这让外部侵入变得容易不少。
与以往不同,这次他所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没有光亮,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若要用什么词语来描绘,大概就是——“讨厌的雾”了吧。
……
这和阿尔克巴雷诺判断的差不多。纲吉不可能无缘无故陷入梦境无法挣脱,一定是有术士的精神影响,而且,这股力量很强。
也许,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把最后用来逃跑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这上面了,骸嘲讽地笑笑,看来对付那种人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
所以才说彭格列太天真了,才会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在那种地方停留的时间越长,意识就会陷得越深,完全到成为精神沼泽中的一部分。最后,就算身体没死,也相当于精神殒灭,这样的话——
“你要是死了的话,可是会很麻烦的啊,对你的身体还有企图的我,而言。”
雾之守护者自嘲地扯起嘴角,收回手覆上眼睛。
“我真是,被一个惹祸精缠住了呢。”
在深陷复仇者监狱之时,还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解释自己并非自愿,但现在……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单凭纲吉自己,恐怕是没办法脱困的。
不管是什么借口,答案只有一个:那个后果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骸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轻叹一声,俯身靠近,重新将手覆在纲吉的额头上,撇开头发摩挲着。
“那么,让我来看看吧。”
“你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集中精神将自己的力量投入其中,有了前一次尝试,这次不怎么费力就侵入了对方的意识区间。渐渐地,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梦境正与那片浑浊的雾气靠近,融合。
然而,就在这时,他不得不分出一点注意——被子底下猛然发出亮光,带着火炎的热度,几乎灼伤了眼睛。
那是?!
还未来得及提起警惕,那道光芒已经闪烁着冲破了物质的阻碍,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刺眼至极。
……糟了。幻术师低咒一声。
事情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第140章 .傻鸟儿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纲吉的眼帘上,她总算睁开眼睛,尽管费力无比——这种浑身乏力,难以动弹的感觉和当初第一次使用批评弹的副作用有一种无端的相似感,但实际上可能只是睡昏头的后果罢了。
“这里是……”
很快,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她举目向四周环望,映入眼中的景象令她一愕。
大海……?
一艘随波摇晃的客船,潮湿的海浪,腥味的海风,明媚的天色,午后阳光灿烂,海面延伸至远处,一望无际。
有那么一恍惚,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少年派,或者鲁滨逊类似的世界里。
手持三叉戟,走遍全天下,诸如此类的。
……当然是开玩笑的。
纲吉定了定神,手臂一撑想要爬起来,刚抬起头就觉得满目眩晕,又扑通地跌倒,不远处,一个脚步声匆匆响起,靠近。
“你醒了,还好吗?”
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面带关切地望着自己。那模样似有几分熟悉,纲吉几乎脱口而出“山——”
然而,她自己否决了自己,转而惊疑不定:“你,你是——”
……
夜幕降临的时候,船员们在甲板上搭了个炉子供暖,然后跟他们叮嘱了各项事宜之后,又回到了船舱内。
纲吉隔着火炉坐在一头,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蓝色羽织,是对面那好心人给的。他检查了炉子的火焰,将茶壶安置好之后,便在对面坐下,向她笑笑。
“这样好一些了吗?”
“嗯……谢谢你,朝利先生。”
根据朝利雨月的说法,这艘目的地为意大利西西里岛的船在航行了大半的路程后,不幸遇上了一小伙海盗,他和船员一同抵抗成功之后,发现了在海上漂浮的木板上有人——顺带一提,抵抗的方式就是简单粗暴地把海盗船劈成了几瓣(重音)——就顺手把她救了下来。
然后,被晾在甲板上晒干之后,纲吉悠悠转醒,恰逢他从船内走出来探看她的情况。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很凉,万一在船上感冒生病就不好了,”朝利雨月一边说,一边煮好的茶倒出来,“喝点热的东西吧。”
“啊,谢谢您。”
“不客气。”
喝了一半之后,纲吉的身子渐渐暖和了,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懈下来。这时候,便听到对方询问自己的事情。
事到如今,纲吉自然很清楚自己不再在日本境内,更不在自己的时代里——有了去过未来的经历之后,她也不会对自己一觉起来的季节变化感到太过惊讶了。
对方一身白色狩衣,戴着立乌帽子,这种打扮,怎么看都是很古早的穿衣风格,让人联想起阴阳师一类的……或者更早。但又看那些船员穿的偏西洋风的服装,就算她历史不怎么样,也大概能猜到,这大约是维新时期或之后的某个时间,而眼前这位先生,应该是比较守旧的那类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穿越的事实已成定论。
干!
“你刚才有什么说什么吗?”老好人疑惑地问。
“啊不、没……没什么。”
如果不是蓝波的火箭筒的错,那么就是彭格列戒指的问题了——那什么穿越纵轴时间的奇妙能力,恐怕是被误打误撞地发动了。
但是,这也只是猜测。
一边思索,一边含含糊糊地回应,本来是不太礼貌的,但朝利显得很宽容,又善解人意。
因为之前的海盗事件,他已经很自然地把纲吉当成了被劫走的受害者之一,不是失去了家人朋友,就是和他们走散,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无论哪种都很糟。再加上同是日本人,同在异乡,亲近感很容易就产生了。
纲吉本来也在烦恼自己该如何解释的自己的过去,正好也就顺水推舟了。
“原来如此,”他叹息,“家人都不在了,又沦落他乡……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现在不管哪个地方都很乱,到了西西里之后,也没有别的去处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纲吉沮丧地摇摇头:“不知道,只要能活下来我就觉得很幸运了。”
朝利同情地看着她。
“仅仅是这样是不行的吧,没有别的亲戚朋友了吗?就算是远亲也好,你应该有一点意大利血统吧。”
“呃……算是吧,”虽然那一点点血脉已经被稀释了好多倍,她悲伤地在心里补充一句,“不过,在这个地方,我真的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
朝利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纲吉以为他会换一个话题来缓和气氛的时候,他突然问:“那么,你介意暂时跟着在下一起吗?”
“欸?”她不明就里地抬起头。
“既然没有别的去处,放你这样的孩子一个人离开实在无法安心呢。在下是为了朋友才离开家乡的,到了西西里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处,不介意的话……”
“真、真的可以吗?”纲吉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当然,”他笑容和煦。
“真是太感谢您了,朝利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朝利摇摇头,“倒是希望别嫌弃才好……啊,一直都‘你’啊,‘孩子’地说着话,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呃,我……”
纲吉的舌头被绊住了,鬼使神差——也可以说是非常明智地,没有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她沉重地低下头去,心塞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诺克多伦……埃莉诺诺克多伦。”
弗兰,感谢你取的乱七八糟的名字。
拇指。
xxx
朝利雨月是个好人。
而且是个神经有点粗的好人。
第二天一早,在船头相遇之后,他笑容满面、精神不错地和纲吉打了招呼,然后这才用刚注意到的惊奇眼神盯着她的衣服,打量半天,才试探地问:“这是最近在西洋兴起的款式吗?”
啊不,那至少还早了一百年呢。
对于无法解释的难题,纲吉的原则是——转移炮火:“朝利先生才是呢,穿得像是平安时代的阴阳师一样,很奇怪啦。”
“啊、哈哈……是嘛!”他一愣,然后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以前也经常被朋友们嘲笑,不过果然还是这样最习惯呢。”
咦,怎么感觉她身边也有一个这样的人?错觉吗?
又过了半个小时,朝利先生拎着一只半死不死的白鸟把纲吉堵在船尾。
“之前忘了说,这是木板上一起漂过来的小家伙……是你的宠物吗?”
大白鸟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了纲吉一眼,虚弱地叫了一声。
“呱。”
“……啥。”
也许是先前被丢在阴暗的角落里的关系,被打湿的羽毛没有干——或者又被海浪打湿了——毛散乱地垂着,她没有一眼认出来,于是说:
“对不起,我不认识一只青蛙附身的傻鸟儿。”
“唔,这样吗?”
然而,傻鸟儿很快振作起精神,展开翅膀,迅速抖了抖身子,一头飞扬的毛又重新立了起来,纲吉顿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骸枭?!”
下一秒,它又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像一只濒死的蝙蝠。
“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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