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着头:“韩律师觉得我是丧心病狂?还是灭绝人性?”
韩霁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淡淡说:“我只是觉得你跟我很像。”
以前做律师的时候不知多少人说他灭绝人性。在他自己看来稀疏平常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就是高强度,所以他一直知道那些做他助手的人很痛苦。
其实只是一种习惯,他不仅这样苛责别人,更加刻薄自己。那种近乎残酷的强迫在每个成功人士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能看到,否则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坐享其成?
那天晚上在国森的酒会上,她一袭红衣站在最前端的舞台上,身后是所有身着工装的销售员,青一色的黑西装白衬衣,玉树琼枝作烟萝,独衬得她陌上花发,美人如玉。
一曲激情四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唱罢。
豪情举杯,一饮而尽,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情怀不可思议的破土而生。
他在下面望着,不由得想到曾经的自己,从海外携壮志归来,就是要有所作为的。熟悉的人都说他的身上有种戾气,锋芒毕露,不怀疑他的成功,可是伤人伤已。
韩霁风望着那时的夏明月,隐隐体会到了朋友口中的锋茫到底是什么。
夏明月失笑,站起身说:“韩律师事真会说笑,我跟你哪里能比。”雨势渐小,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就准备回去。
等着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
韩霁风叫住她:“夏总,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喝一杯?”夏明月喃喃,接着就笑了:“一醉解千愁,也好。”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私房菜馆。
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顺便介绍这里的招牌菜。
夏明月点了剁椒鱼头和水煮肉片,韩霁风明显喜淡,只点了青菜和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问她:“要喝点儿什么?”
夏明月说:“啤酒吧。”
很好看的玻璃杯子,杯身布满花纹。半握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指掌里,隐约散着谜样的光彩。而她的指甲修剪漂亮,亦染成艳红的颜色,却难得的并不让人感觉艳俗。
韩霁风第一次发现女人的指甲染成这种颜色原来这样好看。就像她那嫣红又性感的嘴唇,说话时微微的离开一道缝隙,一副懒得说话的模样。
只是不停的端起酒来吞咽下去,看似有些酒量,七八杯下腹,眼角不过风情尽染。但是眼睛很清亮,所以确定她的脑袋相当清醒。
半晌不再说话,撑着一侧脸颊沉默地注视着窗外。
韩霁风是很好的陪客,坐在那里并不打扰她。知道她在想事情,亦或根本没有任何心情想事情。
有的时候人就是如此,想要一个人陪着,可是话语不用多。想喝喝酒,也不是为了借酒装疯,一股脑将心中的苦闷倒出来。世界静悄悄的,有些可怕,多一个人呼吸,会相对没那么安静。
今天的夏明月倒不是特别苦闷,她只是想不明白要将面前的这个男人怎么办。
她的心里很清楚,这绝非一个只是养眼的男人。弄不好,多看一眼都能万箭穿心。
所以,能达成统一战线很好。否则将是个非常强劲的对手,以她的实力未必招架得住。
夏明月烦恼的又喝下去一杯,对面的男人再神通广大,可终归进不到她的心里去。她就将实物摆在这里,鼻观眼,眼观心的盘算着接下去该将他怎么办。
直到觉得自己喝得差不多了,再没有理由继续沉默下去。而且桌上的东西都已经成了残羹冷炙,抬起头说:“我们走吧。”
韩霁风起身去付帐,男人最基本的美德。
出来发现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韩霁风提议说:“夏总,我送你回去吧。”
夏明月出来吹了风,原本就不混沌的脑子越发清醒了,又怎么可能让他送?拒绝说:“不麻烦韩律师了,我自己打车回去。”说着,伸手招来的士。上车前说:“谢谢韩律师今晚的招待。”
韩霁风说:“夏总客气了。”接着帮她带上车门,目送车子离开。
出租车在细雨绵绵的夜风里穿行,街上积聚的水花被滚动的车轮溅起来。
车上开着广播,王菲拿独特的嗓音慵懒地哼唱着:“……匆匆那年我们一时匆忙撂下难以承受的诺言,只等别人兑现……”
☆、(019)给她道歉
夏明月回到家的时候,夏符东和吴雪果然没有睡,坐在客厅里三堂会审似的等着她。
夏符东问:“打电话怎么不接?”
夏明月找了借口搪塞:“刚才有饭局,不方便。”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明知故问:“这么晚了,你和阿姨怎么还不睡?”
这一问引得吴雪暴跳如雷:“明星在楼上哭得眼睛都肿了,饭也不肯下来吃,你让我们怎么睡?”
夏明月知道逃不过,干脆坐下来。
“今天我斥责她,完全是因为她做错事。”
“那你就可以当着全财务部的人劈头盖脸的骂她?你让她的脸放哪里放?”吴雪气得咬牙切齿,那场面不用夏明星说她都想得到,夏明月恨不得分分钟将她利索斩杀,如何会手下留情。“再不济她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打她的脸呢?以后要她在公司里怎么做人?”
夏符东叹口气说:“明月啊,这一次你的作法的确有些过激了。明星犯了那样大的错误是不应该,今天我就已经批评过她了,她这一疏忽不要紧,给几个部门添了多大的麻烦。可是,你阿姨说的对,再不济明星她是你妹妹,你也该为她的立场考虑。我真是没想到这一回你会这么鲁莽……明天早上给她道个歉吧,明星的脾气自小就大,这个心结不打开,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说罢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道歉?”夏明月支起耳朵听,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做错事的人不是她么?我并没有冤枉她……”
可是这样的话一出口她就反悔了,心想着又是何必呢,她的心从来跟明镜一样,这会儿反倒糊涂起来了。
不等别人再说什么,站起身说:“好吧,明天我跟她道歉。”抬手抚了下额头:“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休息了。”
随手按开那盏最明亮的水晶灯,踢掉鞋子将自己扔到床上。顿时感觉刺目异常,翻了个身一头扎进被子里,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总觉得胸闷气短,却无论如何不肯掀开被子放自己一条生路。活活闷死好了,一了百了,这世界如此让人透不过气来。
愚钝的念头一闪而过,夏明月很快打起精神,起身从包里摸索出电话,直接给付谣打过去。
声音冷静,一字一句:“我需要一次不小的经济状况,大到可以动用法务部最大的一张牌。而且恭喜你,你临走前交来的承兑丢掉了,麻烦你尽快想办法解决一下。”
付谣直在那边尖叫起来:“夏总,你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得了。”
夏明月笑着:“我没跟你开玩笑,另外,你们上学时不是有一个专门收集韩霁风各种喜好的舍友,还能联系得上么,问她那些东西多少钱肯卖。”
“从朋友圈里找那个人不难。”付谣不解的问:“不过你买那些东西做什么?”
夏明月半真半假的说:“勾引韩霁风。”
早上夏明星被吴雪强拉着下楼。
夏符东坐在沙发上唤她:“小星,你过来。”
制选祸端的罪魁祸首,反倒成了受害者。
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夏明月懒得用人多说,站起身说:“明星,昨天是姐姐的态度有问题,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跟你道歉。”
夏明星一双眼嫉恶如仇的望着她。
比起原谅她更打算撕碎她。
夏明月隐忍着一腔怒火,心平气和:“好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恨姐姐了。这些事你不用再放在心上,我会想办法补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夏符东不得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小星,你姐姐既然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就别再那个样子了。况且这次本来就是你自己疏忽大意,做好为姐姐说你几句又怎么样。”
夏明月不等她做反应,转首对夏符东说:“爸,我要去d市处理这次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已经给付谣打了电话。另外那边一家公司打着破产的名义将资产偷偷转移了,却欠了我们上千万的货款。这次我过去,想收集一些材料直接起诉他们,否则损失没办法挽回。但考虑到相关问题我是外行,想让法务部的韩律师一起过去。”
这样的理由夏符东没道理反对,况且几千万不是小数目,就算夏明月不说,一般这种情况也会出动法务部的人协助解决。
夏明月能这样的识大体让夏符东倍感安慰,从神色就能看出来:“既然这样,你们赶快出发吧。”又说:“明月啊,你妹妹的事你就多担待些,毕竟她经历有限,能帮她平事就帮她平了,以免日后她在公司不好做人。”
夏明月点点头:“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接着道:“那我让张洁先通知韩律师,订今天的航班过去。”
韩霁风一早接到要临时出差的任务,放下筷子去房间收拾东西。
宋晓雪跟进来问他:“怎么突然又要出差了?这样急匆匆的,也不及早吱会一声。”接着提醒他说:“可别落了东西。”
韩霁风拖过门口的箱子,许多日常用品就井然有序的摆在里面,又随手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重要的文件,前后不过半小时的时间就整理完毕准备出发了。
宋晓雪一旁看得啧啧叹:“你啊,整日跑习惯了。这个抬腿就走的本事还真是了得。”
以前她还没有注意,一是因为韩礼让活着的时候韩霁风并不跟他们一起住,而且他打小就独立惯了,从来不用别人帮忙打理生活,宋晓雪照其他的母亲参与感难免要少许多。由其在韩霁风小的时候,要是听他哪个同学的家长抱怨说孩子不懂事,整日操心,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从韩霁风上小学开始,他的一切学习乃至生活用品就勒令别人不许乱碰了。
韩霁风出门前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宋晓雪送他到门口说:“你就放心的去工作吧,不用担心我。”
☆、(020)惹人怜惜
韩霁风叫上车去机场,抵达之后才发现是跟夏明月一起出差。
之前张洁电话里并没有说,看到之后有些意外。
夏明月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摘掉眼镜看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这次的事麻烦韩律师了。”
“应该的。”韩霁风磁性嗓音淡淡说,坐下来问她:“对方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
夏明月颌首:“等到过去再谈不迟,让那里的区域经理跟你详说。”
其实这家公司的状况并非突如其来,早在她进销售部之前问题就已经存在了,那时候的总经理就拿它没办法,所以几千万的欠款里有一大半是历史遗留问题,如果他们想躲清静,可以完全不去理会,却被夏明月和付谣抓来当典型。
付谣早在电话里就说过了:“反正讨债的事就是给公司里创造收入,只要能将钱收回来,谁会管是什么时候的问题。”
夏明月觉得也是,谁会跟钱过不去,于是干脆的决定就拿这家公司开刀。
两个半小时的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夏明月一上飞机就要了毯子盖到身上。
韩霁风侧首:“夏总要休息一会儿?”
夏明月含糊的“嗯”了一声,其实她是害怕,无论坐多少次飞机,每次起飞的时候她都会惊得满头大汗,即便在天上平稳飞行那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根本没勇气往窗外看,一看就会止不住的想,人生中意外这么多,又是这样的高空,如果不慎坠落定是万劫不复的吧。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最能窥破人性,人果然都是怕死的。如果能够好好的活着,谁会想着去死呢。
空姐已经拿甜腻的嗓音做温馨提示。
夏明月绷紧了神经,巴不得现在睡死过去。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她提着一口气,随着那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机舱呈现一个上升的坡度,那一口气已顶到了喉咙,夏明月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着那一个失重的到来……
“我给夏总讲个故事。”韩霁风温润的嗓音里隐约有笑意,可是无防,仍旧动听的不得了。他说:“医院为防止病人出逃外设100道围墙,两精神病患者仍欲逃出医院,于夜黑努力翻墙,翻至第30道墙下,‘累了么?’‘不累。’于是二人继续向外翻。翻至第60道墙下,‘你累了么’‘不累。’于是二人继续向外翻,翻至第99道墙下,‘你累了么?’‘累了!’‘那好,我们翻回去吧。’”
“噗嗤!”那一口气息吐出来,夏明月发现自己走神了,原本那样大的恐惧都没有觉察飞机是如何扶摇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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