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通常是军嫂们最忙碌的时候,大家没聚在一起聊太久, 玩笑过后就散了,苏婷过去跟贺东川一起挑虾。
其实没什么好挑的, 海产品供应站里的海鲜,基本都是当天打捞起来的,新鲜的很,特别是虾蟹贝类这些上岸也能存活的,基本都活蹦乱跳,闭着眼选都不会出错,能挑的无非是个头。
但他们来得晚,个头大的对虾早被人挑走了, 剩下的都中不溜。不过就算中不溜, 也比苏婷前世从超市里买的大几十一斤的基围虾大。
挑好龙虾, 两人又称了些花甲、一条海鱼, 生蚝也挑了点,蒜蓉生蚝很好吃,贺东川本来还想买螃蟹,但苏婷怕菜太多吃不完,制止了他。
选好海鲜,两人提着网兜到前台称斤两和结账。
以前海产品供应站的模式跟供销社差不多,各摊位从称斤论两到收钱出货,全由售货员个人负责。
这样的好处是责任清晰,损耗超过标准自行赔付,坏处是损耗经常性超标,各摊位的售货员基本每个月都会被扣工资。
海产品供应站的工作环境本就不如其他单位,潮湿、脏乱、空气中漂浮着的全是鱼腥味,在这里上班,不管春夏秋冬,下班回到家必须洗澡,不然鱼腥味一天都散不去。
再加上供应站上班时间短,工资比其他单位低不少,所以在这上班优势只有一个,时间自由。可时间再自由,也抵不住每月发工资时,发现被扣钱的不爽。
所以在家属院外面这些单位里,海产品供应站的人员流动性是最大的,怎么留住员工,也成为了供应站主任每天最烦恼的事。
直到今年年初,海产品供应站搞起改革,这个问题才得到改善。
改革是李桂芳提出来的。
和其他只想混日子多挣一份工资的军嫂不同,李桂芳进海产品供应站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要出头。
没错,她要的不仅是站稳脚跟,更是要做出成绩,成为领导心中不可或缺的人才。这样等哪天她跟齐胜刚日子过不下去掰了,她也有机会能留下来,再不济,凭着在这里干出来的成绩,调动回老家也容易。
因此进海产品供应站后,李桂芳辛勤工作之余,也在观察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观察过后李桂芳觉得,她能做的真不多。
海产品供应站太小了,总共才四个摊位,再加上主任和她这个杀鱼的,总共才六个人。
而且海产品供应站是平川岛驻地建设初期就有的,运行到现在已经十多年,很多事都已经有了章程,规矩都定死了。
作为后来者,她想换个工作岗位都不大容易,贸贸然找到主任,请人家给她表现的机会,她们主任怕是得以为她在发昏。
别看主任平时对她挺亲热,,好像很器重她,但李桂芳心里清楚,这完全是因为愿意干杀鱼这工作的军嫂不多,主任怕她跑了。
再说她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半文盲,又来岛上不久,张口就说自己想要机会,做出成绩,谁能信她啊!
但自从认识到丈夫没指望后,李桂芳性子就变了,现在的她不会轻易放弃,没有表现机会,她自己创造一个就是了。
只是这机会就一次,如果创造出来了,她却因为领导同事的不信任,没把握住让人截胡,那她可能永远都会被人压一头,再难有机会冒尖。
所以前面半年,李桂芳都没有贸然向领导提意见,而是三线并进,一是努力工作以获得领导好感,二是跟同事们套交情,了解他们的想法,三则是努力认字,好好学习,以及时不时向领导请教问题。
学习是苏婷给她提的意见,学历是她身上最大的短板,但这短板并不是不能弥补,只要她能得到领导的器重,以后进修机会多得是。
像那些上工农兵大学的,很多不也没什么文化,是靠着工作干得好,才被单位推荐去镀金的嘛。
但苏婷也说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单位推荐她去进修,她不能到了学校什么都不懂,真这样,就算她拿到了□□,真落实到工作里,别人认清她有几斤几两,心里也会不服她。
而且这当领导的,很多时候还是更器重文化人,她现在想立“文化人”人设是挽了,但立努力上进的人设什么时候都不晚。
领导嘛,都喜欢员工努力上进。
所以学习这件事,对李桂芳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让她经常请教领导学问,一是为了让领导了解她的学习进度,这样以后她有什么想法,提什么意见,领导不会觉得她没文化瞎说,而会觉得她好学,爱思考,会更愿意参考她的意见;
二是为了和领导拉近关系,经常问领导问题,还不断有进步,能让领导心里产生成就感,看到她就会想,嗯,这人是我培养出来的,待她更加亲热。养成系爱豆的粉丝为什么死忠?还不是因为觉得爱豆是自己一点点拉扯长大的吗?
当然,经常找领导讨教问题,对自身要求也很高,一要努力学,二要领悟力好,否则每次问的问题难度都差不多,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在装样子,又或者领导讲了大半天,她还一脸茫然,就会让人觉得她太蠢,起反效果。
好在李桂芳脑子还算灵活,也足够努力,所以半年下来,供应站主任对她从假器重变成了真器重,开始跟她吐露真心话。
同事们也一样,因为她性格爽快,乐于助人,所以大家关系处得不错,连续几次发工资,她都能听到同事们的抱怨。
两边信息一整合,李桂芳就知道机会来了。
只是机会有了,该怎么把握住机会,解决掉问题,需要思考。
苏婷给她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向百货大楼学习。
李桂芳上岛半年,一心忙着工作学习,还真没怎么去百货大楼逛过,因此听得半懂不懂。但她愿意花时间学习,接下来一个月,每次一放假她就往市里百货大楼去。
因为她每次到了百货大楼,什么都不买,光看她们怎么开单收银的,差点被百货大楼里的工作人员当成坏人,报公安把她带走。
不过误会解除后,她跟百货大楼里的工作人员熟悉不少,对方因为不好意思,对她不说有问必答,至少能说的都说了。
一个月下来,李桂芳做出了一套方案,先给苏婷看,得到认可后,才私下提交给供应站主任。
因为过去半年的铺垫,供应站主任拿到这份方案后,没觉得李桂芳异想天开,而是认真看了好几遍方案,越看,越觉得有可行性。
再听李桂芳解释,说这是她去百货大楼学习了一个月,借鉴了他们的收银系统做出来的方案,心里更加赞同。
但供应站主任心里也有顾虑:“这收银员,权力是不是太大了?”
李桂芳提出的方案很简单,就是增加一个收银岗位,摊位和收银台各放一杆秤,摊位先称斤两,开单拿到收银台,收银台称斤两后,对得上,就收钱出货,对不上就返工继续称。进货也一样,各摊位过一遍称,收银台再过一遍称,确认斤两没问题再进货。
这方案要是实行下去,肯定能大大减少错误率,降低损耗。
问题在于岗位工作范围过大,真要实施,收银员起码能算供应站的二把手。
李桂芳听了就说:“要分散权力,就得增加人手,但咱们供应站就这么大,增加三四个人肯定不现实,如果您实在担心,还有个办法,就是让各摊位交叉核算,这样连收银岗位也能省掉,但这样的话,相当于一个人要管两个摊位,工作量必然会增加,而且顾客多的时候容易乱。”
主任一听便说:“乱中生错,这肯定不行。”
“是啊,其实这收银员,不仅权力大,责任也大,她作为把关的人,如果有摊位损耗超标,肯定要承担共同责任。”
“那这工作……能有人愿意干?”供应站主任还是很了解手下那帮人的,别的都好说,最怕赔钱。
李桂芳提出方案,就是为了这工作,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贸贸然提出想干这工作,不然主任准得以为她有私心,想揽权。
李桂芳说:“如果您觉得可行,可以组织大家一起开会,问问大家的意见嘛,有人干最好,没人干的话,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我愿意顶上。”
“你不怕扣钱?”主任似笑非笑问。
这会李桂芳就没谦虚了,笃定道:“如果让我当这收银员,我有信心把损耗降到标准以下,如果不能,工资全扣掉也没关系!”
见李桂芳摆出一副要为工作鞠躬尽瘁的态度,主任也没话说了:“那就开个会吧。”
会议过程如李桂芳想象的一样顺利,听说收银员权力很大,个个都蠢蠢欲动,但一听说出现损耗收银员要一起扣钱,大家就蔫了下去。
供应站主任本来就更偏向于让李桂芳来当这收银员,再看大家这么怕承担责任,心里一失望,直接就宣布了李桂芳成为收银员的消息。
会议结束后,供应站主任将李桂芳叫到办公室,给她画饼说:“如果连续三个月,所有摊位的损耗都能在标准以下,我就打申请增加个组长位置,让你兼任。”
有了主任这句话,当上收银员后,李桂芳工作更卖力了,她也的确做到了对主任的承诺,过去两个月里,全部摊位损耗都在标准以下。
只要这个月能保持住,当上组长指日可待!
不过李桂芳很沉得住气,心里再激动,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而且最后一个月了,她工作更加认真,到现在都没出过错。
一样样称完海鲜算出总价,李桂芳边数钱边问:“鱼要杀吗?”
“要。”
李桂芳将多余的钱递给苏婷,笑着说:“拿到外面杀就行。”
这也是李桂芳的提议,之前供应站都是在里面杀鱼,鱼腥味混着血腥味,那味道别提了。为了改善工作环境,她提议接跟水管,将杀鱼点挪到外面。
其实这事不难想到,只是在供应站里工作的军嫂,基本都是为了混工资,在单位建设上没多上心。
而且水管是塑料的,属于工业品,买的话需要工业券,价格还不便宜,供应站主任也不太想花这没必要的钱,于是这么多年,杀鱼点从没挪过。
但李桂芳觉得这事非常有必要,就用工作环境改善后,单位人员流动率也不会那么高,说服了她们主任。
杀鱼点挪出去后,供应站里面味道的确好了点,再加上没有杀鱼时血流半地,地面看着也干净不少,而且天气热起来后,里面也没那么多苍蝇了。
改变过后,不止供应站工作人员心情好了,连来买海鲜的顾客都高兴不少,还有人马后炮地跟供应站主任说:“我早就说过你们应该把杀鱼点挪出去,以前你们总不听,现在怎么样?还是挪出去了吧?”
供应站主任笑呵呵的:“是啊是啊。”心里又给李桂芳记了一功。
杀完鱼,两人就去了隔壁肉站买排骨,这年头排骨没有后世走俏,所以还剩了两根,他们正好包圆。
买完菜回到家,正坐在客厅里玩“你拍一,我拍一”游戏的俩孩子齐齐转过头,看到他们手上大包小包的海鲜,都眼睛一亮。
贺焱年纪大点,表达能力好,惊喜地问:“今天要做大餐吗?”
慢慢年纪小,表达能力也不好,慢半拍地跟着喊:“大餐!大餐!”
“没错,我下厨给你们做顿大餐。”苏婷故意逗两个孩子。
吃了两顿苏婷做的饭,就算是慢慢,也对妈妈下厨这件事没有了期待,兄妹俩情绪蔫下来,尤其是贺焱,看着苏婷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苏婷心里好气又好笑:“行了,逗你们的,我不下厨,让你们爸爸做。”
兄妹俩眼睛再次亮起来,齐齐看向贺东川。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这态度又像是什么都说了,苏婷忍不住磨牙:“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不经常下厨的,前两天是我心软,你们切吃且珍惜。”
贺东川在旁边一本正经地附和:“没错,我前两天是忙着训练,晚上实在回不来,都没吃到你们妈妈做的饭,要是我在,那些菜哪有你们的份。”
“爸爸你今天在家,可以让妈妈做给你吃啊。”贺焱拆台说。
贺东川咳嗽一声道:“行倒是行,但你们妈妈连着做了两天饭多累啊,今天还是让她休息会,媳妇你说是吧?”
苏婷冷哼:“得了吧,你想吃我还不想做呢!”
“没事,你不想做我来做,上午吃炒花甲和油焖虾是吧?我现在就把它们泡上水,小焱你多剥两头蒜,中午我再蒸一盘蒜蓉生蚝。”贺东川说着,就进厨房忙活了。
贺焱该做事的时候不含糊,跟着进了厨房,找出蒜头剥起来。苏婷话都放出去了,就没跟着去厨房里掺和,坐在闺女面前,拿着玩具逗她玩。
厨房里贺东川将花甲和对虾泡上,再把海鱼洗干净腌好,排骨不用管,下午再处理就行。忙活完,贺东川就出去了,坐到专心逗孩子的苏婷旁边,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却被苏婷抢了白:“你喉咙不舒服?”
贺东川表情郑重:“也可以不舒服,看你心意。”
“瞎贫!”苏婷嗔道,脸上绽开笑容。
贺东川唇角翘起,从苏婷手里接过铃铛,边逗闺女边问:“说真的,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一顿饭?”
“不是不想吃吗?”
“那是逗孩子的,如果你这桌菜是专门做给我吃的,我肯定光盘。”
苏婷切了声:“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逗我,还要专门给你做,想挺美。”
“是不是逗你,你看我能不能光盘就知道了。”
“我一桌做十几道菜,你也光盘?”
“这估计有点难,”贺东川表情严肃,“但我愿意冒着肚子被撑破的风险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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