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奚拿着树枝戳了戳一些死后掉到地面上的蝉,它们不会再发出躁人的鸣叫,外表黑漆漆的,失去一切活力的暗沉。
“真羡慕你们呐……”不用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一生充满无尽的精力。
“你们说,明年在这里吱哇乱叫的会有你们的孩子吗?”
明年这个时候…我又在哪里呢?
她和高仇生活的这半年,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自己预料的,他对自己很好,也没有再说过送自己去孤儿院的事……
结果脑子一拐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他该不会是想卖了她吧?
她有些赌气的想,骗子,说好去孤儿院的呢,一直对她这么好干什么,打算喂胖点之后卖个好价钱吗?
没错,高仇还隔三差五的带她去吃好吃的,把小姑娘的胃口都养叼了……
这样还怎么习惯孤儿院清苦的生活,高奚有些丧气,她又不是猪……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算了……回去了,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把手里的树枝一丢,却在站起来的瞬间头昏眼花,一个趔趄又摔在地上。
“好痛……”顿时摔的眼冒金星,由于惯性手往后撑了一下结果柔软的手掌都被磨破了,血珠蹭蹭往外冒。
“唔……”她向来不是个娇气的孩子,坐在地上等头晕好些了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去。
因为是暑假,这个时候月嫂还没来,回到家从箱子里找到消毒药品,自己处理起伤口来。
好像在书上看过,先用酒精清理伤口。找到酒精瓶子,拧开盖子,用棉球沾了些酒精涂在伤口上。
不痛不痛不痛………
她在死死咬住牙,催眠自己一点都不痛……她还是第一次被擦伤来着,不太明白酒精涂在伤口上怎么这么疼。
自己给自己呼气,等缓过来点又接着擦,往复三四次伤口总算看起来干净点了,虽然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又在药箱里找到红霉素软膏涂在伤口上再用纱布缠好,由于一只手受伤了她只好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好丑……
在内心嫌弃这个伤口包扎的尤其难看,呆看了一会之后动手把药品又放回箱子里,清理掉带血的棉球,再坐会沙发的时候觉得自己耳朵周围一直嗡嗡响,头也越来越沉……
好困啊。
视线模糊,最终靠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等保姆过来的时候已经叫不醒她了,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烫的吓人……
“奚奚?奚奚!”保姆慌得不行,打电话给高仇可他那时候正在执行任务,根本打不通……除了高仇她也不知道该联系谁,只好抱着高奚先去了医院。
“对不起高先生!我真的……”和高仇说了原委之后的保姆脸都急红了,她一直没发现小姑娘的身体不对劲,真的非常抱歉。
高仇摆摆手,没说什么。他走进小姑娘的房间,她还在昏睡,脸仍旧有些潮红。
“医生说烧已经退了,之后要注意按时吃药,这两天要吃的清淡。”怕吵醒了小姑娘,保姆说话小声起来。
高仇点头,碰了碰正在睡梦中小姑娘柔软的脸颊,“这几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吧,之后还要麻烦你。”
保姆连忙应声,“好,好的。”
“我就不送了。”
高仇静静地看着女儿的睡颜,她此时的模样更加乖巧,可清浅的呼吸又显得格外脆弱。给她掖了掖被子,却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口。
“………”
伤口已经结痂了,一片红黑的壳子覆盖在以往白嫩的手心上,触目惊心得让人心疼。
他低声说话,“一会没看好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以后是不是要把你关在家里才好……”又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几乎三天没睡一回来倒是先看到她倒下了,实在是哭笑不得,现在守着他的小姑娘才感觉到疲惫,于是靠在她的床边打起盹来……
或许真的太累了,不一会便睡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眼前一片模模糊糊,抬手捏了捏因为睡姿不当而酸疼的脖子。
“奚奚……”他开口叫她,本来想伸手试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没想到扑了个空,定睛一看床上哪里还有小姑娘的身影!
他吓得一个激灵,什么瞌睡全死光了,快速起身寻找起她的身影来,结果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
怎么回事,她生着病能跑到哪里去?
高仇脑子炸开了,又强迫自己冷静,想着小姑娘会去哪……难道是回大哥那边去了?
拿出电话迅速拨给高义,内心越来越紧绷,一个小姑娘单独跑出去会遇上什么事他简直不敢想!
“大哥!奚奚有没有……”他话说了一半耳朵却敏锐的听到一声啜泣。
“什么?奚奚怎么了?你说清楚啊……喂?”电话那头的高义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事电话就被高仇挂了。
高仇顺着声音找过去,停在一个柜子前,深深出了一口气,慢慢半跪下去手撑住地面,有一种无力但庆幸的感觉,还好……
缓了缓之后他轻轻的开口,“奚奚?”简直怕吓到小姑娘,用尽全力的让自己再温柔一些,“对不起…我回来得晚了,我跟你保证好不好?”他咽了一下,喉头滚动,“我以后一定早点回家……”
“所以…原谅我好么?”
柜子里久久没有声音,他正犹豫要不要拉开柜子,却听里面传来一句闷闷的声音还带着浓厚的鼻音,“你不是…要送我去孤儿院或者卖掉我吗?”
高仇惊愕,原来小姑娘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
“我……”他想解释,又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说那是搪塞你大伯的说法,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我住在一起,因为我对你抱有父亲不该对女儿有的绮念?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大概是他沉默的太久了,小姑娘又哭泣起来,抽抽搭搭的和他说,“你不要卖了我…好不好?…送、送我去孤儿院行不行?我明天就去……”越来越委屈哭的更加伤心。
高仇的心像是要被扭烂了,既是心疼她又是痛恨自己,“对不起…奚奚,你听我说……”
手轻轻贴在柜门上,“我不会送你走的,对不起…是我不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慢慢拉开柜子,露出里面蜷缩在一起的小姑娘,光着脚,抱着头埋在膝盖上,高仇试探的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只是抖了抖,没有激烈的反抗他的触摸,悄悄松了口气,“乖,先出来好不好?”她没有说话,高仇慢慢的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抱了出来。
小姑娘在他怀里伏成一团,还是没有说话,但泪水很快把他的衬衫打湿了一片。
高仇又调整了一下,让她趴的更舒服一些,臂膀慢慢收紧,完全的把自己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背,抚慰着她的悲伤。
高奚大概明白,其实自己心里早就原谅他了,他对自己的温柔,迁就,疼爱,这些她全都感觉的到……
本来病就没有好的小姑娘不一会就觉得困意袭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不自觉的抓住他的衣服,明明刚刚还伤心欲绝不想再见到他,现在却在他怀里无比安心。
没空再去思考自己这样对不对行不行,也没有说没关系或是谢谢你,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说了两个字,却再也记不清了……
人生一路黄沙漫漫,红尘一骑热浪滚滚,这是无可幸免的人生轨迹,他已经淌过一遭将来她势必也要去经历,此刻拥她在怀却不能一生为她遮风挡雨。但想起小姑娘如春水般清澈的眼眸,他又怎么舍得。这个世界,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能轻易说出世界的美好,端坐云端的人能第一时间感受太阳的普照,处在红尘漩涡里的人斥责社会的不公,跌落悬崖的人终其一生看不到煜煜星芒。
你将来会变得如何?可我只希望,你的一生能平安长乐,不必羡慕任何人,你有的,就是最好的。
……
高奚小姑娘病好之后收到了他准备的礼物,在他颇为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
……是一条红得鲜艳的裙子,夺目且丑。
现在再晕过去还来得及吗?
树上的夏蝉数次鸣叫却是更换了一波又一波的生命,四季轮转,万物生长,时光荏苒,纵然想狠狠地捏在手心里,它却还是如流沙般逝去。
高仇从早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眼皮就跳个不停,烦躁中隐隐不安,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起身去洗漱,觉得多想无益烂命一条,谁爱拿谁拿吧。
反正,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想到高奚倒是心情放松了很多,他在几年前就立好遗嘱,他所有的财产都归她所有,哪怕自己的小丫头再挥霍,也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
不过怎么会呢。他失笑,那丫头小时候五讲四美,长大了也克勤克俭,奋发向上……时间一晃从她八岁回到他的身边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十六年了。
她风华正茂而他年华渐老。摇摇头,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看了眼手表,八点过一刻,他下午一点钟有个会,倒是还很早。于是穿得没什么讲究的去厨房找吃的。
刚进厨房就看到自己刚刚还心心念念的小丫头在准备吃的,挽着头发,露着一截优美的颈子又细又白。
见他过来,叫了一声爸,唇边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苞蕊初绽,带着晨露的清香和霁月的风光,撩人心弦动人心魄。
“吃什么。”他走过去,实在是忍不住离她近一些。
“唔,蟹黄包,南瓜粥,油条豆浆,芝士面包,培根卷,果汁还有……”她晃了晃手里的拉面,“高汤拉面。”
“…………”高仇赶紧阻止她把拉面丢到滚水里的手,不可置信的问她“你打算今天过什么节?”
高奚美目一嗔,“不是你说每天吃的都腻了,这不给你变花样呢吗。”
高仇忍不住笑了,他好像之前是说过。“那也不用这么多吧,吃了这些还吃不吃午饭了。”
谁知她毫不在意的说,“也没有让你都吃嘛,吃剩下的……待会打包给堂哥。”她吐了吐舌头,“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她口中的堂哥是高仇三弟的儿子,名叫高琦,大了她三岁,现在表面上在开一家上司公司,暗地里帮着做家里的生意。倒是不折不扣的黑二代了。
自然这些都是瞒着高奚的。
听她这么说高仇嗤笑一声,“他要是再不解决他的事,他爸不得扒了他的皮。”
高奚耸耸肩,堂哥的事她倒是不怎么了解,只是小时候在一起住过,感情比一般兄妹更好些,所以经常做吃的去看望堂哥。
“诶爸,你快帮我拿一下东西。”
于是高警官变成了帮厨,看着她变着花样的做吃的。
然后就故意捣乱起来,她要盐他给糖,她要酱油他给醋……直到高奚忍无可忍的捶他,那点力气和猫挠一样。他得趁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捉住她的手一边把她往外面拖,“够了,再做下去你有十个堂哥也不够塞的。”
高奚哼了一声,“放手啊你…明明是你说要吃的好吧。”
“我的胃又不是无底洞。”高仇玩心上来更想逗她,看她挣扎的左扭右扭气急的样子实在可爱。
高奚看着他那幅好整以暇的样子更气了,本来想推开他谁知他也突然收力结果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高奚心跳加速,鬼使神差的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高仇震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着怀里的她目光澄澈如一面水镜,投影出他的模样。
他一直压制着自己对她不伦的爱意,十多年来不曾越过一步。但终究是强忍不耐。
喉头滚了滚,头低了下去,捧住了她的脸,呼吸越来越近即将交缠在一起。
“叮咚——”门铃响了。
两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分开,高奚不敢看他,脸烧的像红霞,连忙跑去开门。
“您好,您的包裹。请问是高奚小姐吗?”
“啊…嗯,我,我是。”她还有些缓不过劲来。
“呃,那麻烦您签收一下包裹。”
“好,好的……”拿过包裹快速的签上名字。
快递小哥把单子撕下来结果却发现不对,“咦,您不是叫高奚吗,你签的是高仇啊。”
要命了,她竟然恍惚到写了他的名字。背后那人轻笑一声,羞的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送走了快递小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大早上的收包裹,你可真讲究。”高仇伸手想拿过去看一眼,“买了什么。”
高奚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可不能让他看到,不然就先暴露了。“没,没什么,你快去吃早餐。”说完跑回自己房间,扑在床上一动不动很久。
高仇“………”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了,而两人也再没提过刚才那个小插曲。
等到中午的时候高奚又如法炮制的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高仇觉得自己有点胃疼。
“你到底想干嘛?”
高奚笑着说,“什么干嘛,给你做好吃的还不乐意啊?”
高仇挑眉,狐疑道,“真的没事?”
她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多疑,职业病吧。”
见她不肯说,高仇也不逼她,开始和一桌美味佳肴奋斗。
好吃是好吃,也是真的撑。在高奚小时候他经常带她去吃各种美食,等她会自己做了之后他们就很少出去吃了,因为这个丫头对做菜居然格外有天分,和她只会下面的老爸一点都不像。
高仇笑叹,其实他们哪里都不像,却偏偏是一条血脉上的至亲。
而他又无可救药的爱上自己的女儿。
不知该笑命运的安排还是叹上天的作弄。
……
他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就差不多到了去开会的时间,这些年她习惯照顾到他方方面面,连出门之前都会给他备好各种各样的东西,让他总是觉得自己这是多了个小保姆……保姆都没她尽心。
噗的一声笑出来,一边给他打领带的高奚嗔了他一眼,这些年她也搞清楚了,只要他突然笑起来,一定是在心里取笑她。
“你今天可以早点回来吗?”高奚抿了抿唇,在他要走的刹那开口。
高仇心下了然,果然还是有事。
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你就不能现在说吗。”
她撇过头不看他,“不能。”
行吧……对着她自己永远只有妥协的份,“好好好,我今天早点回来。”
于是她又瞬间开心起来,笑容满面,眼里盛着嗳嗳的春溪,别样动人。
“那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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