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心中划过一丝不耐,从那时去抓人皮妖开始,她就总是能接触到有关蛇妖的事。
然而不解的是,她并非厌恶或是怀疑,反而隐隐笃定当年作恶的不是蛇妖。可究竟是为什么,她说不出来。
她面上淡淡的,也不看一脸热络的方伊人,只觉得烦透了,以及心底那不易察觉的不安。
“这难道是姑姑从人皮妖那里知道的?”方棠开口道,没忍住露出一丝讥讽:“如果是的话,相同的话我早就听过了,不过不止是蛇妖,这些年来我从那些妖怪口中得知了不少‘真凶’,有的说是鬼王十三难,有的说是我父亲自食恶果,有的……”
她笑起来,冰冷的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说是天师府同盟看不惯我方家,连合了妖怪里应外合,要杀我全家上下呢。”
方伊人顿时变了脸色:“信口开河!根本——”
“根本不可能是吗?”方棠打断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明明没有喝酒,但醉酒后那种恶心的感觉却萦绕不去。
于是脸色变得有些糟糕,更加冷硬道:“对你们不利的话就是污蔑,随便拉一个妖怪出来就是真凶?”
陈振州的父亲皱眉道:“这怎么能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是妖怪,自然包藏祸心。如果当年有真凶,理应严惩不贷。”
“陈叔叔说的真好。”方棠赞同道,兀自笑了一下,将随身携带的刺魂钉抽出来,这一举动让不少人都变了脸色,方伊人更是吓得退后两步,却被方棠一把擒住手腕,挣脱不得,脸色煞白。
方厉方朔也不阻止她,冷眼看着众人。
“你要干什么!”白仲齐豁然起身。
方棠笑容不变:“干什么?您刚才没听陈叔叔说吗?如果有凶手,自当严惩不贷。当年我家的惨案到底如何不劳诸位费心,自有我兄妹三人一同承担。但今天的座上宾们,难道就不是凶手了吗!”
她直视白仲齐,不曾有半分怯懦,如同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刃,毫不留情的劈来。
“一,当年我家破人亡,诸位不曾施以援手,反而处处打压我们兄妹,以排查妖鬼为由头,阻止我二哥及时就诊,害他截了一条腿。瓜分我方家家产,让我无法支付那些本该活下来的天师的医药费!他们有什么错?不过是依附着方家罢了,你们害怕他们活了,方家就不能彻底从天师府消失,说妖怪险恶,难道人心不更加可怕?”
“二,白家作恶多端,证据早就一一呈现,你们视而不见,互相包庇,白先生以为现在用七年前的事说项就能把你们的罪恶一笔勾销?”
白仲齐阴沉了脸:“我看你是疯了,不知所云!”
“看来您觉得我胡言乱语,那尊夫人该不会说假话了吧。”
方伊人心里一骇:“你想干什么。”
方棠看着她,觉得她愚不可及,嗤笑一声:“白家拿活人和妖怪炼化做蛊,抢夺宝物灭人满门,这些事,还请姑姑一一详细的说说吧。”
懒得废话太多,方棠在方伊人手上划了一刀,从手腕处涌出的鲜血用木偶接了,察觉到有几道符咒向她打过来,却也不在意,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她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也不用她出手,方朔自然帮妹妹挡下所有的攻击。
他阴森不已的凝视众人,一时令人胆寒,只觉得他的目光好似那炼狱里的阎王爷,满是压迫和黑暗。
方厉心情不错,他的棠棠总算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了,以前是怕连累他,也因为方朔下落不明,不好贸然对他们动手,这才忍耐了整整七年。
可叫他心疼得很。
好整以暇的开口解释:“诸位稍安勿躁,棠棠不过是用木偶秘术,让白夫人说些心里话罢了,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的,况且是非曲直一试便知。”
李尧嘀咕着附和:“是啊,试一试又怎么了,棠棠这法子多好,早该拿出来用的。”
然后被自家父亲瞪了一眼,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不是方棠之前不想用这个方法,而是她那段时间不停受伤,灵力不够,神魂不稳,这类控制精神的秘术一个不慎就会遭到反噬,所以不是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她不会贸然使用。
而如今时机也已经成熟。
她默念咒语,将方伊人的一缕精魂与木偶相连,然后命令道:“那就开始说说吧,有关炼蛊和灭门惨案。”
方伊人只觉得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拼命的想抵抗,但这咒法强硬霸道,她的修为更是比不上方棠,慢慢的,张开了嘴巴。
在白仲齐越来越差的脸色里,和盘托出一切。
方伊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表情怨恨的看着方棠,却见这个一向可爱天真的姑娘脸上满满的厌恶嘲讽。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感到绝望,她刚才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诸位都听到了吧,还要继续视而不见?”
生命在这些人眼里到底算什么呢,是筹码,还是玩物。
令人恶心透了。
她垂下眼帘,不想再看到他们可憎的面孔,心中恍然之际有人握住了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她转头对上他温柔的眉眼,黑暗又悉数褪去,不见踪影。
他低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好不好?”
她轻轻点头,对他永远都是信任。
莫知行道:“我已经安排了司机,先送棠棠回去吧。”
方棠道:“谢谢姨夫。”
莫知行平静却温暖的注视方棠的眼睛,“你放心。”
刚才虽然是方棠迫使方伊人说了实话,但毕竟做法太激烈了一些,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事她都不适合参与了。
方厉送她上车,嘱咐她回家好好休息,将要离开之际被她拉住手腕,她神情不舍:“早点回来。”
他笑着答应她:“好。”
方棠独自一人回到家中,黑黝黝的一片,寂静无言。
她为什么,总有一种事情还没结束的感觉呢。
抱住自己的膝盖,埋首下去。
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也害怕想起来的事。
今晚大概是睡不着的,不管怎么样,这里的事也算是结束了,等和大哥说出一切,他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觉得又有力量回到身体里,把烦恼抛诸脑后,愉快的去收拾行李。
两人的衣物、她的首饰和化妆品、现金、证件……
一一整理好,她累的一身汗,呼了两口气,盘腿坐在地上,翻看起还有哪些需要带的东西没。
一张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出现在她眼前。
将它拿出来看了一会,这才这是想起当年二哥患上PTSD后自己去考得证件。之前去收人皮妖,接近刘彤彤家的时候也是拿这个当做借口来着。
她稍微有些愣神,想起种种往事来。
其实二哥莫变化她也不是没有过疑惑。性格会变,但行为习惯总不会差距太多才是。
*
七年前。
“您说,是因为打击太大,我二哥产生了第二人格?”
方棠看着自己面前的医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的大脑都有自我保护机制,当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会分裂出第二个人格来保护自己也说不一定,这也是你兄长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
“那……那还能恢复吗?”
“吃药,加上心里疏导,或许会让两个人格合并。”
“我明白了……”
*
从那以后,方棠就十分用心的学习心理学知识,希望帮助自己的二哥痊愈。
但,她渐渐爱上了这个更加温和的人格,更习惯他的陪伴,对他的依赖日益加深。
没能帮他痊愈,自己反而病入膏肓。
她叹叹气,无奈的笑,爱上自己哥哥的第二人格,也是没谁了。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她便悠悠睡去了。
梦里,又见到那条庄重而肃穆的大蛇。
“怎么老是你。”她郁闷的开口。
这一次那大蛇居然开口了,嗓音清润,像山涧悠然的溪流,苍翠在风中低俯,笑道:“你不希望是我?”
“你……到底和我有什么渊源?”
“命定。”
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叫方棠很是迷惑。
命定的有缘人?
命定的仇人?
命定的……爱人。
她摇摇头,将那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她还没说完这梦便轰然破裂。
她很无奈,刚想睁开眼,却觉得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孔上,而后有唇瓣吮吸着她的红唇。
霸道中带着痛苦的意味,她以为是方厉,神智还有些迷糊。
“唔……别咬我啊……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看清楚拥吻她的人,一瞬间脸色苍白。
惊骇的一把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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