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着之:“阿耐,给陆掌柜搬张椅子。”
“好嘞。”阿耐跑去屋子里,手脚麻利地抬出一张藤椅,“陆掌柜,站着多累,不如坐着看。”
“多谢。”
陆见微撩起裙摆,潇洒坐下。
太阳落山,晚霞犹如光鲜亮丽的绸缎,铺陈在地平线上的一方苍穹,火红而耀目。
客栈小院笼罩在霞光中,泛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树上之人轻咦一声,睁开双目,落向院中悠闲倚坐的两人。
彩衣随风鼓动,与身后青碧枝叶相得益彰。
阿木朗此时方回神,惊呼道:“是阿石彩副堂主!”
六级高手,堂主之下第一人,与阿石丘乃同族,准确而言,是阿石丘的堂叔。
阿石彩眯起双目,足下枝叶因外溢的内劲簌簌作响。
他再次横笛,笛声尖锐刺耳。
院外虫蛇突然发了疯似的,一股脑儿爬上院墙,直逼陆见微和温着之。
燕非藏几人再卖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杀光所有虫蛇。
数十条细长的毒蛇吐出蛇信子,口涎从毒牙滴落,同时扑向院中之人。
阿木朗正要拿起柴刀拼杀,一股极为浩然的内力从身后传来。
山河奔涌,云光乍泄,不过一晃眼,面前的虫蛇全都化为齑粉,死得不能再死。
是真正的化为齑粉,毫不掺假的那种。
他惊愕转身。
一枚竹叶刺破空气,如流星划过,携万钧雷霆,击向吹笛的阿石彩。
在八级武王的威势下,六级武师避无可避。
柔软的竹叶割断坚硬的笛身,竹笛当着阿石彩的面四分五裂,断裂的笛身从他手掌滑落,跌入树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犹如他此时的心境。
这等强势的威压,他只从神教教主身上感受过。
她到底是谁?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这般年轻的八级武王,可能吗?
没了笛声控制,院外的虫蛇失去方向,凭借动物敏锐的直觉,迅速逃离这处院子。
密密麻麻的虫蛇如潮水般退去,阿石彩也心生退意,可院子里来自八级武王的压迫让他无法动弹。
他咽下心中郁气,沉声道:“我是圣药堂副堂主,阁下扣押我圣药堂的人,有何目的?”
陆见微扬眉,中原话说得不错嘛,正好,省了翻译。
“足下对沿街商铺的惨状视而不见?”
阿石彩:“什么意思?”
“圣药堂嚣张猖獗,差点毁坏小店,不仅不赔礼道歉,还想用毒蛊害人,我略施惩戒不为过吧?”
阿石彩:“……”
八级内力压着,他能说有过吗?
“阁下想如何?”
陆见微轻轻一笑,语气极为温和:“他们要收我五百两交易金,我也不为难你,按斤卖,一斤一百两,除此以外,沿街毁坏的商铺,圣药堂也必须赔偿到位。”
阿石彩:“……”
一斤一百两,一个人就得近两万两,抢钱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抢钱,我只是合情合理地索要赔偿。”陆见微笑眯眯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赎人。”
阿石彩无言以对。
不管选择哪一种,圣药堂这次都会名声扫地。
他自知不敌,只能暂时应下,等回到堂中再从长计议。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回去禀明堂主。”
陆见微:“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圣药堂在达达城攫取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钱都凑不齐吧?”
阿石彩咬了咬牙,转身消失在树林之中。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木朗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陆见微。
他虽感知不出她的等级,可眼睛不瞎。
之前和阿石丘等人同时被掀翻,他还没当一回事,毕竟对方突然出手,他们没有心理准备。
可阿石彩副堂主的到来,彻底打破他的认知。
这群人,很强!
阿石彩是达达城名列前茅的高手,笛声驭虫之术炉火纯青,光从数量上就能让对手胆寒。
如此绝技,在陆见微面前,竟如小儿使刀,毫无威胁可言。
弹指间,灰飞烟灭。
阿木沙清楚自己的达宾们如此恐怖吗?
这样的强者来滇州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木朗不受控制地阴谋论,情感上他想相信对方没有恶意,可理智上又强迫他不要太过信任外乡人。
梁上君用布瓦族话告诉他:“我们掌柜的只是想来开一间客栈,顺便寻些药材,没有其他目的,你不用担心。”
阿木朗只好道:“你们是阿木沙的达宾,我相信你们。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迈出几步,又回头。
“对了,你们还是要小心堂主,虽然他修为可能没你们高,但他手里有很厉害的蛊虫,防不胜防。”
梁上君转告给陆见微。
陆见微颔首:“多谢提醒。”
阿木朗心事重重地离开,经过院门时不经意看了一眼马厩。
十几个人挤在马厩里,方才阿石彩到来,打断了阿迢的“毒蛊蜇人”计划,眼下阿石彩败走,她便又捏着蛊虫挨个咬人。
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
“太吵了。”
“我用哑药。”
客栈内的对话随风入耳,阿木朗听不懂什么意思,但马厩方向的叫声戛然而止,令他悚然一惊。
可怕的外乡人!
入住达达城的第一天,过得还算丰富多彩。
陆见微回到房间,点灯研习蛊术。
另一厢,阿石彩回到圣药堂,在大殿之外求见堂主。
护卫说:“堂主今日捉了几个中原人,正在兴头上,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
“请通禀堂主,城北出现几个厉害的中原人,绑了堂内十几人,我不敌。”
“中原人?”一道低哑的声音穿透殿门,“我今日才捉了几个卑鄙无耻的中原人,都跟傻子似的,无趣极了。你说的中原人当真厉害?”
阿石彩心头一跳,忙道:“堂主的蛊术出神入化,中原人怎能是您的对手?只不过,那几个中原人实在有些诡异,而且……”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属下粗略估计,至少是七级武王,八级也有可能。”
殿内沉默几息,“当真?”
“属下不敢欺瞒。”
殿门徐徐打开,一人赤足而出,身形高瘦,肤色颇为苍白,嘴唇却艳红如血。
他穿着靛青色长袍,手里拎一只球囊,球囊用藤条编织而成,缀着五颜六色的彩绳。
阿石彩不敢多看。
球囊里是堂主精心培育的猎杀蛊,蛊王级别,极擅长迷人心智,杀人于无形。
堂主仰首望向夜空,叹息一声。
“多情只有春庭月,尤为离人照落花。彩,我其实不喜欢伤人。”[注1]
阿石彩:“是那些中原人太过分,堂主只是迫不得已。”
“呵呵。”堂主提起手中球囊,指尖轻点几下,叹笑道,“我还是很喜欢中原的,诗人笔下的月亮真的很美。”
阿石彩沉默聆听。
“可我的小幽告诉我,中原武者的血也很香很甜,倘若你说的是真的,小幽今晚兴许能大饱口福。”
阿石彩思及陆见微的高深莫测,不由劝道:“堂主,中原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日那几人的确很诡异,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咱们要不要先查清底细,再做定夺?”
“你所言不无道理,”堂主微阖双目,“中原人素来诡计多端,我可不能吓着我家小幽。你方才说他们绑了堂内十几人,现下如何?”
阿石彩准确转达陆见微的意思。
“一斤一百两?有意思。”堂主垂眸,“一群废物罢了,何需浪费钱财?”
阿石彩鼓起勇气:“可是……”
“可是你那个便宜堂侄在里面,是不是?”
“……属下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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