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意志被吞噬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无法利用战骨带来的巨大力量凝聚出火焰。
相反,凝聚出来的火焰越亮、颜色越纯粹,代表着这个人的意志越强——也代表着这个人与战骨融合得越好。
从姬瑾荣手中凝成的火焰来看,姬瑾荣与“战骨”几乎是百分百地契合!
这简直是奇迹。
查理亲王不仅没有担忧,反倒露出了笑容。他开口打破沉寂:“侄儿,你很厉害,你几乎把战骨完全融合到自己体内了。现在即使有人想剖开你的身体将它挖出来,也完全不可能做到——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姬瑾荣神色如常:“叔叔似乎话里有话。”
查理亲王说:“也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觉得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而已。”
“和我有关吗?”姬瑾荣面露好奇。
查理亲王说:“是的,和你有关。准确来说,是和你的母父有关。你的父王是个虚伪又狠毒的人,你的父亲其实不是死在外面,而是被他生生剖出战骨,融合到他那个新王后的体内。如今为了让新王后的儿子得到大巫们的认同,他又处处表现出对你和你母父的羞惭与怀念——真是令人作呕的‘爱情’,你说对吧?”
姬瑾荣还未说话,大巫韦布先开了口:“不可能!”他比姬瑾荣更为激动,“这绝对不可能!我们的凯佩尔怎么可能会被那样对待!”
比起从未见过那位母父的姬瑾荣,你=大巫韦布这一代人是与上一任“第一大巫”凯佩尔一起长大的,凯佩尔始终是同辈之中最优秀、最出色的,他有着圣洁的容颜和强悍的实力,赢得了所有人仰慕和喜爱。
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凯佩尔会与国王在一起。直至继承第一大巫之位,大巫韦布才渐渐察觉一点端倪。
原因在母神给的神谕。
神谕说,兽潮将会越来越可怕,需要有最强大的强者出现才能阻止。这位强者既有着狮族王者的强悍,又有着狮族大巫的神力,可以在兽潮到来时力挽狂澜,救百兽于水火之中!
为了让神谕上所说的强者出现,国王与凯佩尔商量着结婚。凯佩尔对感情之事本就不甚在意,听国王这么一提便答应下来。
两人因此而结为伴侣,凯佩尔成了狮族的王后。
这是大巫韦布等人所知道的。
查理亲王所说的事,他们根本不曾听说过!
能怪大巫韦布过于激动吗?那是他们喜爱的、敬慕的凯佩尔!
光是凯佩尔意外身亡,已经让大巫韦布对国王心生不喜,倒向查理亲王——更何况凯佩尔是被活活抽掉了兽骨!
大巫韦布说:“我不相信!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殿下您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起过!”
“因为我要的是能帮我做事的大巫,”查理亲王理所当然地说,“不需要已经发疯的疯子。所以,你知道那么多就够了,真正的真相根本不需要让你知晓。”
大巫韦布不愿相信:“那您现在为什么又说出来?”
查理亲王说:“因为你现在有了复仇的希望,不会再轻易发疯。”说话时查理亲王的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他所说的“希望”明显就是眼前的姬瑾荣。
大巫韦布心里痛苦无比。是的,如果在此之前他知道了一切,他会发疯的,会不顾一切地和国王他们拼命。可是现在他有希望了,眼前的姬瑾荣获得了“战骨”,只要这个消息传开,那个卑劣的老东西就会从王座上滚下去——就算他不滚,其他人也会让他滚。
所以这个时候他不会轻易发疯了。
大巫韦布看向姬瑾荣,眼神沉痛而郑重。很快地,他单膝跪地,开口恳求:“陛下,王座是属于您的!请您为了凯佩尔大人,夺回王座!”
第198章 收服狼族少主(二十二)
姬瑾荣看着半跪在自己眼前的大巫韦布。
恍惚间,他想起了曾经的徐清泽、曾经的太子太傅、曾经的老丞相,那些人对他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的期望——但凡有别的选择,他们都不会选一个随时会死去的病秧子。
只是在他选择背负起别人的期盼之时,他也无意间背负起了那只属于帝王的责任。
姬瑾荣看向查理亲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查理亲王都是为皇座而活的,他两辈子唯一的目标,似乎就是握住天底下最大的权柄。
只是在姬瑾荣看来,查理亲王却在做着与他目标背道而驰的事情。
太傅说过,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子性格暴戾、行事荒唐,是以朝野上下怨声遍地,最后死在女人身上,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至于皇室中其他的人,比之太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而,姬瑾荣刚继位那年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年。那时候皇室的威严已经掉到最低,他即使表现得再勤勉、再亲和,也无法挽回败势。正是因为看出大周王朝颓势尽显,他才动了将皇位传给魏霆钧的念头。
一来,魏霆钧威名赫赫,镇得住心思各异的满朝文武;二来,他信得过魏霆钧,也只信得过魏霆钧,大周的江山和大周的臣民交付给魏霆钧,他才可以放心地离开。
至于查理亲王这样的,即使一时能得势,也绝不可能长久。光是看查特一家的遭遇,就能知道查理亲王留给平民们的到底是什么印象。
姬瑾荣与查理亲王对视。
如果对手是查理亲王的话,他有信心赢。姬瑾荣黑眸之中光芒掠动,宛如寒夜之星。他没急着应下大巫韦布的话,反倒淡淡地问:“叔叔你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我?”
查理亲王眼里有了几分赞许,又有了几分探究。若是换了别人,听说了这样的事早和大巫韦布一样激动了,怎么可能这样冷静。
只是不知这姬瑾荣是真的无情到一点都不在意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母父,还是善于隐忍,不在敌人面前流露半分情绪。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查理亲王感到愉悦。查理亲王眉眼含着笑,凝视着姬瑾荣说道:“自然是因为有趣。”
“有趣?”姬瑾荣讶异。
“当然有趣。”查理亲王理所当然,“看着别人痛苦万分、恨不得撕碎自己的生父,或者看着别人忍耐着心中的痛苦,假装什么都不在意,暗暗咬牙要报仇雪恨——都是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只要痛苦不是降临到自己身上,都是非常值得欣赏的趣事。”
姬瑾荣怜悯地看着查理亲王。
姬瑾荣的眼神刺痛了查理亲王,也惹怒了查理亲王。太像了,这少年的眼神实在太像他那侄儿了。他以为自己把人控制在掌心,岂料自己控制着的是条会咬人的毒蛇。
那条毒蛇还养着一群狂热的疯狗,毒蛇让他们咬谁,他们就咬谁。
就那样一条毒蛇,还有那么多人觉得他心地纯善,一心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操心。
他不信。
他不信那家伙和他有什么不同,那家伙只是比他会伪装而已。
世人总是喜欢那种虚伪的面孔。
查理亲王说:“你已经得到了战骨,也得到了第一大巫的支持,王座已是你囊中之物,还问这些做什么?”他语气温柔,像是在询问自己最疼爱的后辈,“难道你害怕我会从中作梗?”
“对啊。”姬瑾荣坦然承认。
“……”
这种理直气壮也让查理亲王莫名熟悉。
姬瑾荣走上前,伸出手扶起大巫韦布。
大巫韦布一直在听着姬瑾荣和查理亲王的对话。查理亲王虽然势大,但这里是大巫的地盘,他有信心护姬瑾荣周全。
大巫韦布说:“陛下您不需要怕他。”
查理亲王被大巫韦布的话逗笑了。
还真有信心。
有趣啊有趣。
查理亲王看着姬瑾荣,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少年。一样的,两辈子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放任这两个少年成长成足以威胁自己的存在?
查理亲王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接着那个身影又被另一个人的身影所替代。
两世为人,他少年时的遭遇都不算好。而在他遭受最大苦难的时候,也遇到了一生之中对他最好的人。那种好是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不那么痛苦,希望他能开怀地活下去。
可是那么美好的人,是无法在残酷的世间活下去的。
或许她们本来就不属于人间。
只是她们的儿子都不像她们。
“在我年少的时候,”查理亲王开口,“也遇见过一些好人,只是她们都死了,死得凄惨至极。所以,好人是没办法存活在这世间的,你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学会世间残酷的生存法则。”
“您说得很有道理。”姬瑾荣恍然了悟,“我的母父就是您所说的好人。”
查理亲王不说话。
姬瑾荣却已经从查理亲王短短的话语里推断出不少事:如果查理亲王没阻止他取得战骨是因为大巫凯佩尔,那他的三伯选中他当“傀儡”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
姬瑾荣眸光微微一动。
他的母亲在入宫之前曾经与不少人都有极为深厚的交情,否则的话魏家也不可能将嫡长子送到宫里陪伴他这个病秧子。
那时他那位三伯的处境可不怎么好,受过他母亲恩惠也是有可能的,是以皇子那么多,他那位三伯却独独挑中了他——一方面肯定是因为他病体孱弱,易于控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那样的渊源在!
“所以当好人还是有好处的。”把整件事想明白了,姬瑾荣便笑了起来,“如果母父他不当个好人的话,怎么可能让您记住这么久,让我这个儿子享受他的余荫。”
姬瑾荣的理直气壮让查理亲王觉得碍眼至极。
“如果我母父作恶的话,一切就会换过来。比如那位国王陛下的所作所为——那一切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当丑陋的真相被解开,那位国王陛下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姬瑾荣语气柔和,却又带着难言的坚定,“所以,老天是公平的。你做了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即使眼前看不出来,将来也必定能看出来。”
查理亲王伸手按住姬瑾荣的脖子:“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家伙。”
有了“战骨”,姬瑾荣不担心动起手来自己会落于下风。他直直地与查理亲王对视:“哦?谁?如果可以的话,您可得带我去见见他。”
“不可以,你永远不可能见到他。”查理亲王语气带上几分恶意,“他肯定已经死了吧。”
姬瑾荣已经猜出查理亲王所说的是谁。
能让查理亲王用这样的语气说出“他肯定已经死了吧”这种话,除了当初亲自送他这位三伯上路的自己之外,恐怕不会有别人。
姬瑾荣泰然自若:“也许他还好好地活着。”而且就站在你眼前。
查理亲王说:“他若是真能活得好好地,那皇位倒也该他得去。他和他母亲不像,他心够狠。”即使已经过去许多年,他依然记得喝下毒酒那天姬瑾荣平静的目光。
姬瑾荣静静地听着。
原以为这个世界是让他享受平静的生活,突然出现的邪灵却让这份平静美好蒙上阴影。见到徐清泽和查理亲王以后,他隐隐感觉到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
这些“邪灵”,似乎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重回人间,比如查理亲王,比如“西奥多”。而在实现野心的过程中,他们又遇到了令他们产生困惑和怀疑——甚至产生动摇的东西。比如查理亲王遇到大巫凯佩尔,比如“西奥多”遇到盖伊。
也许不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们都想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也一样。
他的未来已不再是短暂的了。
他甚至拥有比任何人都要漫长的生命。
可是他的心障并没有消失。
他需要做的,是面对它。面对自己的恐惧,面对自己的软弱,面对自己迈不过的一切。
只有亲手将它们击碎,他才能和魏霆钧轻轻松松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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