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石却只是抓抓头,想不明为何有人会选择在夜半捕鱼,而且这里素闻有鬼魅出没,实在不适合逗留,就打算上前劝他离开。
谁知那老翁犹如长着后眼一般,知道二人正靠近自己,低声的嘟囔:『切!又是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
两师徒不理,只想劝喻他儘早离开,以免等一下受到波及,却忽见他身旁的一个竹篮里放满了水,亦有好几条精灵活泼的小鱼儿在畅泳。
虞茴只想:『难道这老头想把这些鱼带回家饲养?』
姜石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先生,侬一个人夜半三更的都留在这很危险的,不如我送侬回家吧。』
那老翁却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你知道我家里有多少人吗?』
姜石无言了半晌,才徐徐地道:『不知道。』
老翁只道:『我本来有一个儿子,年轻有为的像你一样,还替我生了一个乖巧伶俐的孙儿。那时候我就想,倘若下半辈子都可以享着清福,弄孙为乐,那就无憾了。』说到这,他忽然握紧鱼竿,使其发出吱吱的声音犹如快要断裂的一般,续道:『可这些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姜石问道:『他们都是给河里的七个魔头害死的?』
老翁苦笑道:『如果不是我年老,皮乾肉柴的话,也是难以逃得过他们的魔掌。』说罢,就指一指竹篮里的鱼,接着道:『你们都以为我是来捕鱼。哼哼!谁人会在这条又臭又脏的河钓鱼?』
虞茴心想:『这也对,每逢有鬼怪出没的地方,那里的环境都必然受严重的污染,试问啥子人会想吃这里的鱼呢?』
老翁摇摇头的道:『我见到这些小鱼,居然觉得牠们的处境跟我也蛮像的,都是痛苦的挣扎着,永远都找不到出路,我就决定把牠们带到家中的一个小池里饲养。既是让牠们有个更舒适的生活环境,也是替自己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不死找几个伴儿罢了。』
姜石好奇的问:『河里的鱼这么多,侬一个人救得了吗?』
老翁一听,忽然收起鱼竿,撑起软弱无力的双腿,驼着背站起来,指一指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项鍊,道:『这个给你们,反正我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无辜丢了性命。』说罢,就把项链摘下来递给姜石,原来上面挂着的是一颗类似于猛兽的獠牙。
老翁解释道:『这是我的家传信物,据说是我的一位先祖在河里捕鱼时不慎弄醒了河神的爱宠,与其大战一番后把其一颗尖牙拔了下来。我的父亲还说过,凡是把这颗牙带在身上的人,都会像鱼一样可以在水底换气。依我想,这种圣物或多或少也可以帮助你们吧。如果你们真的办得到,那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他一讲完,就带着鱼竿和竹篮离开岸边,走进丛林里,背影逐渐消失在两师徒的眼前。
听完这与自己萍水相逢的老头的一席话,他们心里都多了一份莫名的使命感,更有决心要把那七个大盗的鬼魂祓除。
虞茴刚得知那颗怪鱼牙的功用后,率先想到计策,就对师父阐述道:『等一下我戴上项鍊之后跳进河里,把它们引上来,再一口气收拾它们。』
姜石一听,当然不肯让心仪对象冒险,但正想阻止对方时,她已『咚』的一声跳进水里,完全不给师父抢功劳的机会。
此刻的姜石心乱如麻,只能祈求虞茴可以平安返回水面。
他一直等,等了近半刻钟,忽见两三道诡异的青光从水面闪耀出,从颜色看起来邪气十足,印证了虞茴等人说过的恐怖传闻。
再过了片刻,那些青光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涌现的白泡,犹如是有人遇溺一般。
姜石心想:『如果那獠牙是假的,虞茴真的遇溺了,刚才早已求救,不可能现在才不断挣扎。』果然,见到不住喘气的她一直对自己挥手,同时见她背后搭了两条又黑又乾的鬼手,诱敌计画明显成功了。
他马上以楚王好细腰把体重降到最低,踏着水面而行的即时把徒弟救回岸边。替对方擦乾身上沾满的泥水后,随即见到七道柱状青光从水里升上半空,光芒的里头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七个身影。
他问虞茴:『刚才侬见到啥了?』
她回答:『还用问?当然见鬼了,一大只又湿又冷的鬼手搭过来呢。』说罢就拔出大刀备战。
再看河面,已见到七个无论长相还是打扮皆是让人感到诡异无比的亡魂。
从左边扫视过来,会见到一名身穿铁甲,手拿重锤的胖子、长着刺猬头,面容枯槁的小矮人、抬着重弩,对虞茴面露贼意的猥琐汉、留着长辫子,手握大刀的巨汉、披着黑色披风,脸色却苍白如雪且长满肉瘤的病汉,以及一名戴着头盔而完全看不清长相的小家伙。
站在他们六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背着长矛,长着长长白鬚的老人,大概就是他们的老大了。
那老大看到面对着他们的两人,居然笑意盈盈地点点头,并细声吩咐道:『老七,找个高位掩护我们。老二跟老五应付小个子,其馀的跟我应付那个女的。』
那猥琐汉随即脸色一沉,默默地一下跃至岸边一棵大树之上待机,至于那小矮人则对病汉道:『二哥,老大何时变得那么喜欢欺凌女人的?』
病汉却一脸严肃的道:『嘘!老大的命令,照做就可以。』然后就拔出一把闪耀着金光的弯刀,彷如上旬的娥眉月。小矮人唯有听他吩咐,抖动双臂,手甲霍地伸出十根锐利得让人战慄的钢爪。
两师徒则是被这帮奇人吸引着目光,正看得入神时忽见长辫巨汉疾步上前,手上那把大小跟虞茴的不遑多让的大刀砍至无垠的大地之上,瞬间弄成一道长数里的大裂缝,把本来打算互相掩护两人一下子隔开。
飞上半空的姜石没有因而松懈,只因见到一支巨型弩箭已往自己飞过来。他自问没有力气接下这一击,只能以结界做缓冲,把破坏力减到最低,却仍失平衡的坠落地面,扬起灰尘万丈。
在瀰漫的烟尘里,他的身影竟是被小矮人老五看得一清二楚,随即施着铁爪功往他的天灵盖爪过去。
只见姜石两眼直瞪的闪出灵光,嘴角一扬的呢喃了几句,之后居然模仿着虞茴的转身杀法,双肩放松、轴心脚一扭的闪至老五的后背,桃木剑直拿他的左肺。
但他只感到自己的左眼角忽地闪出一道寒光,想也不想就弯腰闪避,眼见老二的弯刀正沿着笔直的轨道刺向老五。
他心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让?自伤残杀个够。』但下一刻,他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因老二的弯刀竟忽然改变轨迹,如流星般于半空中划向自己的心脏。
『不可能!除非他预先知道我的动作,否则怎可做出如此俐落的动作?』幸好他的身手也是敏捷过人,随即想到以朝阳礼讚的手法,往老二的手肘轻轻一托,就让他的攻击『重回正轨』,但没想到老五矮小的身躯居然像条蛇一般蜿蜒至姜石的腰间,姿势奇怪得让人莫名其妙,又见他只是轻轻的一掌,就把弯着腰的姜石打得内伤,往后翻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
两只恶鬼乘胜追击,同时出手,一刀一爪的往伤重的姜石攻过去,但老五无故的惊叫一声,让老二注意到姜石的掌心竟释出了八道雷光,万马奔腾的往他们俩冲,一声撕裂长空的讴吟让老五耳鸣难耐,但老二却不慌不忙的把弯刀架与胸前,做出了一个让姜石难以置信的举动。
只听『啪兹啪兹』的数声,金光竟尽数被弯刀吸收,当他再度挥刀时,雷光幻化成金翅的大鹏,来势汹汹的似要把姜石的躯体啄食清光。
果然他完全反应不及,只能任由雷电通过自己五脏、脊髓,麻痺、昏迷。
至于虞茴这边,亦不比姜石的情况好得太多,除了老大以外,其馀三人分别杀至。老三的凌厉剑气、老四的铁壁防御,均是让她束手无策。若非她大刀的防守范围够广,还能勉强接下不少的攻击,恐怕撑不了半刻就要败阵下来,命悬一线。她只想现在老大还未正式加入战团,纯粹偶尔在外围偷袭几下,却又不像在正经的比武,使她开始心不在焉,不断猜想这老家伙到底有什么秘技还未使出来。
无奈当她一分神,老四已经挥锤敲向她的胸口,若是击中,以她的内功也是承受不了的。
『混蛋!』她心里咒骂,无意识地摆出太素五神掌的架式往前推掌,但见掌风居然被他的重甲所反弹,『轰』的一声把她自己弹飞数丈,断了好几根肋骨。
她吐着血,看着站在远处嘲笑自己的老四,心有不甘的猛想破解其防御的方法。但老三不容她多想,又是使着那奇怪的步法急速接近她。其看上来,居然有点儿像金雁帮的八卦步。这居然让她想出了一个妙计,于是她先用朝阳礼讚稍微改变了老三的攻击轨迹,接着立即停下动作而进行绕背,再来一记赤焰肘把老三打得失衡,乘机突破而出,来到老四的面前。
他好生奇怪,不解为何这女娃明知道单凭掌力根本打不破自己的铁甲,仍执着对自己作出一模一样的攻势。
他想:『你想死?我成全你!』接着双手持棒的击打虞茴的脑袋。
但对方居然没有出掌,反而一下俐落的退步,与自己保持了三四尺的距离,接着往前推掌,但仍是无法把掌风打进铁甲之内。
『天真!以为退后几步,掌风伤不了自己就有用吗?』老四这样想,继续攻势,却见对方藉着退后的动作鲤跃于后,双手同时往地面出掌,产生爆风把刚才被弹回头掌风再次推进老四的甲内。这两股冲击力加乘在一起,使得老四的盔甲终于承受不了,微微的凹陷了下去。
他捂着肚皮的单脚跪下,让虞茴得知自己成功了,却仍不忘留意着身后的老三,只见他不但没有上前攻击自己,还轻轻擦着嘴边还在流的鲜血,让她不禁的想:『难道这群鬼魂的身体同气连枝,所以当那胖子被我所伤之后其他的也同时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站在一旁的老大见此,对同袍失望得很,只觉眼前的老三和老四并不如自己心想般可靠,一怒之下决定不再让他们拖后腿,于是轻轻挥手,早已埋伏在附近的老七高举重弩炮,连发数枚足以击毁石墙的箭矢,自己则上前戳了几下枪头,又以枪柄横扫对方下盘,让虞茴下意识地往后空翻作闪避,却因而不慎进入了弩箭的射程范围。
『妈的!这下真的要变刺猬了。』她呆盯着漫天箭雨,一时间措手无策,让老大咧嘴的露出一口又黄又乱的牙齿,笑道:『率先弄死一头苍蝇!』
但见半空中她的的身形忽然缩小,轻而易举的闪开所有弩箭。此等不合常理的景象让众鬼看得瞠目结舌,猜不透她施了什么妖法而做到这个效果。
原来自从她来了汉中以后,多了时间与夏婵练功,加上有师父从旁指点,经过一段时日的潜修以后,已经能够把八卦步法与楚王好细腰等的轻功结合使用,从而做到空中退步,一下躲开从天而降的箭雨。
但心思缜密的老大又怎会不备好后着?只见他再次以长矛突刺,引得刚落地的虞茴立即以大刀抵挡,又念起徐先生教的口诀:『刀挑肋旁、横砍胸腔…』继而一一使出,挡对方进攻时则立即收刀回防,速度快得让老大一时间眼花撩乱,找不到机会进攻。
老大只想:『虽然一开始也已经看出这女娃的防守是很厉害,但也真的超出我所期待!可是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一弹指,虞茴即时感到身后和左边均有两道寒光乍现,正是老三的大刀和老四的大铁锤。
现在的她犹成瓮中之鳖,即便以大刀或者太素五神掌防御亦是不可能的,只因三人与自己的距离过近,若她强行往地面推出双掌,引发的爆风必然把自己也炸得重伤,而大刀的亦不足以把他们仨的攻击全数挡下,还未计算他们会否还有变招。
她想:『现在不是忐忑的时候!若然再有所拘泥,我和小伙子也会没得命!赤焰肘我也练得成,其他的我就不信会失败!』她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了一口,把握紧的拳头松开,比出左掌,忽见一阵烈风突然刮至,缱绻于虞茴的掌心。她只是微微的挥一挥手,威力惊人的龙卷以她为中心向外捲起,把三人抛至半空,彷似轻盈的鸿毛。
原来这与赤焰肘一样,正是太素五神掌的真正本事。藉着西(左)帝少昊的羽翼扬起风暴,一举撕裂对手。至于赤焰肘则是以南(后)帝祝融的烈焰灼烧敌人。
自她发现自己的太素五神掌练得愈来愈炉火纯青以来,就发现这掌法其实还有更高的境界,除了单纯以掌风杀敌之外,更能透过改变内力的流动而从自己的前后左右中五个方位产生不同的变招。只是碍于威力过猛,还曾试过把离自己已有三丈远的夏婵打昏,让她不敢在师父在场的时候使用,更不敢传授给刘恆。因此她出招以后率先关注的就是师父有否受到波及。
她看向远方,惊见师父正被老二一手掐起脖子,更准备以弯刀贯穿其腹腔。
她不多加思索,又是刮起一阵龙卷,但目标不是老二而是她的师父姜石。只见被旋风包围着的他与老二彻底的被分隔开,让虞茴可以安心使出新招,只见她右掌摆出龙爪,往老二的方向一推,十数股龙状的真气以排山倒海之势撞击老二的身躯,让他飞往身后的一块大石上,身上所穿的甲冑瞬间碎裂。
老五见二哥被打成重伤,气得发狂的打算以铁爪与虞茴的龙爪对决。纵然这是个愚蠢至极的想法,但他终究无法亲眼见证自己的无知,只因恢复意识过来姜石早已在地上施了结界术当中的一道『踬垤』,透过製造流沙把敌人绊倒在地后吞噬殆尽,让其无路可逃,正是对付老五这种对手的最佳方法。
虞茴于是看着受伤不轻的老大等人道:『率先弄死一头苍蝇!』让他们甚是不忿,只想这次居然让对手佔了上风。
『老大,现在怎么办?』笨拙的老四懊恼道,却遭到其『嘘!』的一声封起嘴巴。
虞茴扶起姜石,问道:『没得事吧?』
他摇头否认,接着扭一扭脖子,拍拍脸颊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老大苦恼的想了想,对老六道:『你过去支援二哥,别让五哥魂飞魄散得不明不白。』
老六点点头,随即拔出双拐跳至两师徒中间,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再次把两人分隔开。
但虞茴已经学乖,这次反应快了很多,正想趁老六背对自己的瞬间把其一掌打散,却被快了一步老三阻挡了攻击,接着来的又是难缠得可怕的三人夹击,让她完全无暇掩护师父。
老五见自己有了大好机会,即时使尽一切绝技应战姜石,只见弯刀在其诡异难测的动作下化作一条横扫四周的蟒鞭,凡自己想走位闪避之处,都尽数被封杀。
他只觉对手的招式除了带着刀刃的破坏力之外,更带有长鞭的柔软灵活,让自己找不到破解方法之馀还弄得头破血流、焦头烂额的。
加上老六的干扰,让他更难集中观察,只觉得对方的套路越来越不合常理,应该攻击时就防守,该防守时就闪,该闪避时就攻,彷彿每一招都暗藏千百万种变化,且能把姜石难得夺回的些许优势抹杀掉,整场战斗完全变成了老二的主场。
他只是稍有不慎,就已经被突袭而来的老六一棍敲断左胫骨,让老二获得了使出致命一击的好时机,冷艳的刀锋直刺向跪地呻吟的姜石。
正被围困得头昏脑胀的虞茴见到,只想:『单靠大刀击不退他们,那么唯有…』
她从腰间拔出寒玉剑,瞬间凝结大气中的水分让一堵冰墙突然生成,让三个对手忽然被冰封动弹不得。她把握机会疾速的往姜石身边跑过去。
弯刀已快将贴近姜石的胸口,即便用太素五神掌也是无法把两人分隔开,虞茴只觉得这不够十丈的距离比天地之间更远。她知道自己已经赶不及,但仍坚持不肯放弃,想着就算多么狼狈,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老二的这一刀挡下。
同一时候,老大的霍地闪出青光,只见发光的矛身越伸越长,最后把冰墙一下子粉碎。
『若不再快一点,他一定会死!』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再不赶上去,身后的老大又要追上,他们师徒俩都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她作出了一个无情的选择。她削减寒玉剑剑身和剑柄的宽度,以让剑峰增长,配合上朝阳礼讚的技巧,终于在师父的胸口被刺穿前一剎那把弯刀戳开,却使得寒玉剑的前半截完完整整的被削断,不少孤魂野鬼还未积够福就已经往生极乐。而她自己亦与姜石撞在一起,狼狈得很的在草披上猛地打滚。
虞茴睁开无力的眼皮,率先见到的是老四轻轻拍走甲冑上黏着的碎冰,期间竟不慎把一小片铁甲拍碎,似乎是因着冰封使其瞬间变得脆弱无比。
聪明的虞茴随即想到打败他的方法,但目前她最需要的是马上突破又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组成的包围网,尤其是老大的长矛比原先长了近一倍,若然继续用大刀与他比试攻击范围一定会输。
她细想一阵子,对师父道:『马上张开几层结界,亦不要尝试逃跑,因为无论你走多远也是没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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