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所率领的商队,巴雷伊商队,在希普奥尔王国的商队中以交易范围与金额来论可以排得上中上。他们的人数不多,只是中型商队的规模,约莫三十人左右。
然而,巴雷伊商队仍是颇具名声……应该说颇富恶名。
姑且不论他们什么都买、什么都卖,只要能获取利益丝毫不顾道德;他们为了打击对手在私底下所进行的动作,或许才是让大家感到不屑的真正原因。
没有明说的不屑中隐藏着不敢大声评论的恐惧。不屑他们的作为,却不敢指责他们。
这几年内,与巴雷伊商队竞争货源的商队主人,常死于非命。
有人推测是东北方的佣兵公会所为,而背后的人则是巴雷伊商队……不过,一切也只是推测。这些没有证据的巧合,让巴雷伊商队的交易情况蒸蒸日上,也使他们背负上贪婪狡诈、阴狠毒辣的恶名。
不管他们的评价如何,对于市场的需求方来说,并不重要。他们不在乎商品从何地取得、如何取得,只要能迅速获得所需才是他们在意的事。
而少量的供给与不平衡的供需关係也使得巴雷伊商团获取巨额的利润,让他们成长壮大。
至于大家对他们的评价,身为商队主人的柯克也不过是得意地勾动嘴角哼了一声吧了。
他会採取这些手段,当然不认为这些手段有什么大不了,他只是尽一切可能来获取金钱而已。
其他的商队,又何尝不是?恶名,它只是失败者不甘心的藉口。
柯克坐在火堆旁惟一的一张木椅上,穿着一件染着橘黄色花样的上衣,中间的一排钮釦更代表了他的身分。
手上捧着葡萄酒,目光欣赏着他新买的异地女孩。这一些,都是唯有他能享有的,用金钱堆叠成的享受。
带着一抹玩味的视线,柯克仔细打量这名女孩跑进车厢的举动。不知道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希望这一个珍贵的展示样品能为他的商队带来更多利益。
还有……他私人专属的享受。
一个异地女孩代表他的商队有能力交易珍稀物品,吸引众人的目光,而人们诧异惊叹的眼神更可提升商队的地位。
不过,杭特公会的人怎么还没到呢?
为了商队发展的下一步计画,柯克想谋求更好的合作伙伴。至于原先利用的达克公会,他「期待」历史悠久的杭特公会能「协助」他摆脱他们。
黑暗的事就该归于暗处……不该走到阳光下,对吧。
柯克的视线停在女孩跑入的车厢,脑中转着接下来商队的发展计画。
咻!咻!咻!
箭矢划破风的声音出现在耳畔。火堆旁的几名手下随着哀嚎声倒下。商队并非没有护卫剑士与僱佣佣兵,只是……出现的敌人并非是可以相较的对象。
柯克站了起来。
商队暂时停留的营地四周。
数名负责守卫的佣兵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佣兵解决。
在染色布料是珍稀物品的这片大地上,光拥有如此多身穿黑衣的佣兵,就足以体现这个公会的实力。而当他们现身在火堆旁,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杀戮时,更让人清楚了解到双方差距的悬殊。
「杀了他们」还来不及完全说出口,柯克就改口喊出:「保护我。」
不是柯克不想杀死这些攻击他们商队的人,而是他清楚地了解到他的手下们无法杀死这些人。
他们是……达克公会的人吧。
曾经的接触片段浮现在脑海,而如同麦穗般被收割的护卫们与想要逃离的佣兵死于身后插入的箭矢,更使他确认他该做的事。
他与两名护着他离开的护卫们往赤松林退去。
来不及。
致歉、投降、交易、谈判、妥协、认输,无数的选择瞬间滑过脑海,比他手中曾经滑落的无数金币还要快。
「别杀我!」撕裂喉咙般的大叫出自柯克的嘴。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俯视别人的人,也不是一个做出明智判断的人。
他与其他人没有不同。终究无法逃离死亡的黑暗。
原来,黑暗总该归于暗处……他终于明白死于他的委託的商人们是如何消失于世界上了。
原来……原来……
哀嚎声清楚地穿过看似坚固封闭,实则可透入声音的车厢。金属敲击声与凌乱脚步声,形成一段段连续响起的清脆冰凉,清晰地破开听不清的嘲杂。
绨雅缩在角落。
她不是很清楚这数种声音代表什么涵义,但恐惧仍轻易地戳破她半封闭的内心世界。不需言明,不需思考……哀嚎声是出于人的恐惧。
同类的生命所传达的恐惧,引起绨雅心中的恐惧共鸣,如同一颗颗巨大石头在尽力平静下来的心湖,激荡出一个个的浪花。
连日来的恐惧惊慌让绨雅逐渐封闭她的内心,迟缓的反应与出于生存所做出的半被迫回应皆起因于此。
但如今在黑暗的车厢内,恐惧一波波袭来,高涨的情绪逐渐淹没了绨雅的心灵。
没有焦距的眼神有了焦距。
绨雅张大黑白分明的双眼,静静地凝视着车厢外的黑暗。被恐惧淹没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绨雅终于做出来自生命韧性的反击。
声音从多到少,直至沉寂。
所谓的沉寂并非没有声音,而是相较于刚才吵杂的对比。绨雅静静地凝视着车厢外的黑暗。
危险离开了吗?
皮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与深入车厢内的半个身体回答了她的问题。黑色的脸与黑色的身体探入黑色的车厢里,白色的手摸着车厢内的箱子,将箱子一个个搬开。
绨雅注视着那双白色的手。
她没有动,她不想让白色的手发现她的存在,连呼吸都放慢,细微的呼吸声藏在箱子被移动的声音里。
高亢而嘹亮、忽大忽小、持续的陌生声响突然响起,穿透车厢内,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手停了。
手离开后,是持续压抑的安静,随后响起的整齐脚步声是危险离开的信号,还是下一次危险来袭的前兆。
等待。
绨雅没有动,直到她确定沉寂一直是沉寂,是真正的沉寂时,她朝车厢口爬去。
她该如何离开这片森林……她被丢下了,还是她躲开了危险……当绨雅准备到车厢口偷看外面的状况时,一个棕发黑眼的青年脸孔出现在车厢口。
两人互望。
「贺伯特大叔,这里还有一个活人,是一个小孩。」青年转头朝另一处喊道。
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急促响起。绨雅与青年同时心想:原来……还有人在。
年幼的绨雅试图作出简单的判断。
她被买走,买走她的人是坏人。
买走她的坏人不知道怎么了,然后伸手搬箱子的人出现。他们让队伍的人发出哀嚎,所以应该也是坏人?
坏人离开,现在出现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看着她,说了一句她不懂的句子。
绨雅睁大眼睛看着他。
青年身后出现一个和他差不多高,但是年长许多的棕发棕眼男人,他瞇起眼睛看着绨雅。
他看着绨雅,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车厢外,再转过头看着绨雅,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他对绨雅伸出一只手,再用另一手指着自己,说:「贺伯特。」
再指着旁边的青年:「克鲁斯。」
再指着绨雅,说:「你……叫什么名字?」听到同样音节的句子,绨雅忽然懂了贺伯特的意思。
她张开嘴,长时间的恐惧与压抑让她的声音低沉沙哑:「绨、绨雅。」
「蒂雅?」贺伯特发了一个类似绨雅的声音。绨雅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蒂雅。」贺伯特点点头,伸手拉起蒂雅,将她带出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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