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陈沧名字的画架和木凳空空,主人不在,一窗太阳镀亮其上木纹。
“逃课”不应该和“陈沧”联系在一起。安度削着铅笔,分心瞄过去。
那天先后说完“绝交”,他们在学校招呼都不打,陌不相识。气头上的话作不得真,她本盘算等周末绘画课两人独处时说开,没想到陈沧直接选择缺席,最大限度地避免和她碰面。
木皮乱飞,美工刀下力角度歪偏,磨好的笔芯啪一下断掉一截,在安度手指上划出道铅痕。
老师倏道:“现在把上次布置的作业上交,裴安度负责收。”
安度回神,点头作应。老师点完人数,又强调道:“虽然我们是兴趣班,平日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同学也不少,但这节课是期中测试前的最后两节课,重要性很高,大考前缺课会降低期评。”
班上学生陆续将画作交给安度,她在桌面抖平整,眼睛仍不离陈沧空位。不知道他是否完成,没吵架前,陈沧好像才刚打好草稿。
她眉头收紧,老师已走来接过纸张,边翻边问:“陈沧呢?”
安度抿抿嘴,编谎道:“他生病了。”
老师了然,在名册记上一个叉,“没有假条,这次也没交作业,评分只能受影响啦。”
杨晓岚平日惩罚陈沧的各种举措登时在她脑中映现,安度一急,扒开画沓,“不,他完成了,我带过来了。”
她找出自己的,名字那栏还留白无字,安度松口气,写上“陈沧”二字,对老师笑笑:“他忘记写名字了。”
安度是班上绘画悟性最高的学生,个人特点突出,老师一看便知实际作者。她却没揭破,眉梢一动,笑问:“你的呢?”
安度低头讪讪:“我没做呢,忘了……”
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在她身边坐下,轻俏着说:“老师虽然喜欢你,但也不能太偏心,这次只能记你0分。”
“我马上补可以吗?”安度握起铅笔,在纸上敏速走出人物动态,“下课一定能交。”
“你一节课要画完两幅?”陈沧和安度形影相伴,老师是知悉的。陈沧没来,安度又神色有恙,结合对两人性格的了解,多半是吵了嘴还在冰点阶段,而男孩这次不愿单向受气了。
老师笑笑,拍拍她肩膀,“宽限你一节课,但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补救机会哦。”
安度并未深思,只想尽早下堂,手眼仍在续画,“谢谢老师。”
*
放学时天光清白,安度背好书包,独自往外走。
熊昂轩追上来,气喘吁吁道:“裴安度,你怎么走那么快。”
安度才想起之前的随口邀约,她挂上笑脸,客客气气道:“在想事情,把你落下了,对不起。”
熊昂轩腼腆地搔搔后耳,“没关系,我陪你走到前面路口吧。”
移动电话冒出一串短乐,一条来自易美珍的短信,让她放学后直接回陈沧家,杨晓岚张罗,晚上两家有聚餐。
看来陈沧逃课的事家长还不知道,他既不在学校,也不在家,只能是在……
她扭头四寻,视域内难觅陈沧踪迹。
熊昂轩问:“你掉了东西吗?我帮你一起找。”
“噢不用,我想起我还要去个地方,不好意思,今天就不和你一块了。”安度抱歉地向熊昂轩挥挥手,朝反向路线去。
*
坐上驶往城门古迹的公交车,江风送来槐花芬香,安度眺望倒退的桥塔,心绪落荡不宁。
投币时是赌陈沧所在,老城门附近有一处电脑城和美食街,以往兴趣班下课早,他们会瞒着大人,到那里吃上几种小吃才悠哉回家。
公交到站,她穿过两条非机动车道,绕电脑城棋盘式搜索,细观行人,快放弃时终于在背面小路捉住一个熟悉侧影。
路内僻静,两面商家冷清,陈沧操纵街头游戏机的摇杆声昭晰,包蕴宣泄之意。
安度张口欲唤他,又压下激动,平复片刻阖了唇,轻脚向他走去。
刚迈半米,只见陈沧将摇杆一推,起身折入旁的楼梯口。
安度小跑上前,街机屏幕上,一个肌肉勃发的黄发男角凶神恶煞地说着嘲讽对手的台词,彰显玩家胜利。
之前他在打《拳皇》?她抬头看向他去往的地点,眼眶骤然震愕抻张。
喷绘门头招牌微有褪色,是学生规章制度里明令禁止出入的场所——“斗龙网吧”。
*
击打键盘的声音和作乐的喧杂人声自胶质门帘缝隙透漏,班主任在品德课上多次告诫网吧鱼龙混杂,播放过几则学生不听教诲,被社会不良人员勒索杀害的新闻。
安度踌躇着,脚尖踢到绣有“欢迎光临”的入门地毯,毯面纤维沾满油污灰尘,她压下忐忑,伸手撩开胶帘,钻进去。
“来上网?”
安度稍惊,闻吼声看去。网吧老板叼着烟,收起架在台面的脚,翻起眼皮打量她。
来消费的小学生见怪不怪,像安度这样外表规矩光鲜,打眼看着是乖孩子,其实内心早早进入叛逆期,来虚拟网络世界躲避现实的也不是头一回见。刚才有个男孩就和她气质类似,家校都不管,他自然也不多事劝人学好。
老板手掌一挥,粗声粗气道:“那边有机器,自己找地方。选好了问我要密码,一小时两块钱,出门结账。”
安度懵懂地点点头,眼前光线昏暗,空气不流通,充荡陈烟旧雾与泡面气味。她捏住鼻子,在计算机阵列中扫寻陈沧。
座椅和人一样没有姿态,桌面空饮料瓶东倒西歪,借屏幕微光,甚至能见到键盘缝中的饼干碎屑,一张张脸皆麻木茫然,仅在社交软件消息跳闪时,才见他们露出生动表情。
唯有最后一排的靠墙机位,即使在隐蔽的角落也突出——椅背和桌线平行,干净方正,废弃耳机也被缠好断线摆在左手边。
至少陈沧没有被同化,安度舒吐久塞的气,朝他走去。
*
迥异于花花绿绿,特效劣质的游戏界面,陈沧面前只开着一个简单的俄罗斯方块窗口。
安度书包上装饰铃铛轻响,过去他对这声音节奏都熟悉得很,几米开外就能知道她在哪个方位,她便没特意消掩,只当提示“我来了”。
陈沧视线落点不改,反倒一耸肩膀,调整了坐姿。
脊背松塌,向里窝弯,他脖子前倾,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放在方向键上轻敲两下,显出几分耍刁的社会风习。但总归和他正经本质冲突,幽光进了他眼睛也是透亮的,这般模仿,就像一滴和周围浊流融合得不太好的纯水。
安度指尖按在他桌沿,将桌脚晃上一晃,然后居高临下,静默着俯凝他,自认派头充分。
如蒙了一层隔绝外界的罩子,陈沧等闲置之,动作没变,表情增添漠然。
俄罗斯方块能有多好玩?安度怒盯他一会,仍是钩不到她想要的反应,她立即结束独角戏,将注意力挪往屏幕。
*
陈沧玩到了高级阶段,容易造成孔洞的“Z”形板块下落加速,他不操作旋转也不左右挪位,只干看着。
眼见它将落到平整的中部,安度发急,重戳一记他手臂,“快,快按方向键,让它到右边去!”
她眼睛睁得大,上身侧向他够着键盘,似要抢过去亲自上阵。
陈沧偏睨,唇角牵起一条浅弧,在板块破坏原本摆放良好的区域前,迅速按几下右键,使它正好填满现有横条。
完整的横条消失,积分上涨,安度变得专注入迷,半蹲着指挥上下左右。陈沧探手拉近旁的座椅,调到适合的高度,让她坐稳。
接下来由她实操,难度增大,接应不暇,直到最后没被消除掉的方块堆到屏幕顶端,“GAMEOVER”字样浮现,她才一压键盘,不服输道:“再来,我不习惯这个。”
“你刚才要是把‘L’转九十度,就能消叁层;还有右边是下一个方块提示,可以提前想好位置。”陈沧观战,出言总结。
“来不及呀!”
安度脸一扭,两人目光直愣愣撞上,陈沧轻细笑意即褪,她抿唇收声。
他们有共识,矛盾不会因不求甚解,不明不白,看似“和好”的对话而消除。
气氛泯默,安度听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就着滚轮离他远了些,却讥嘲道:“大队长家里有电脑,还带头进网吧堕落,不以身作则,我要告诉老师,让他们把你撤了!”
“哦,”陈沧神容冷淡,泰然端坐,“你去告吧。”
她刻意重申:“我真的会告发你哦!我和你又没交情,你现在认错,我还可以当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也不会知道!”
他坦笑:“嗯,都说了你可以去告。四年级(2)班,陈沧,班主任电话是……”
他无所谓地“怙顽不悛”,模样令人忿躁。
安度嘴角瞬耷,眼睑变作洼涔,接连掏出绘画课时的签到表和成绩单,狠狠拍在桌上,起身出走,“你就自己堕落吧!”
模糊认出纸上标记的“病假”和“90分”,陈沧浅思便明,囫囵折进口袋。
他扔下一张十块,不等老板找零,快步冲下楼梯。
—分隔符—
哈哈天之前通宵,把周日周一当一天过了。
上来啦,改个标题。青梅放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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