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像天际丝丝绵绵的浮云,风似的清影太远,柔乱难被拨整。安度扶着窗框,暗叹一声。
“安安,”裴景言撩开涤纶布,“躲在这发什么呆,该吃饭了。”
窗帘内的人被惊了惊,灯晕化散她脸上滞带的迷朦驰思。
安度目光停在挽着他臂弯白净的手,看清与裴景言同来的人,面色露喜:“你们复合啦?”
她弯眼,笑声调侃,由衷道:“凌薇姐,我哥特别喜欢你,上次你们分手他可伤心了。”
赵凌薇笑,歪头看向裴景言,微表疑惑:“是吗?看不出来。我们上次算分手?”
“安安学会取笑大哥了。”裴景言唇角牵动,非笑非怒,不动声色抽出手臂,和赵凌薇分远,“下楼用餐,别让老太太等。”
*
周末的裴宅家宴,菜品较平日丰富,一道加了中药的鸡汤总是宋梦亲自做。
张姨也在厨房忙碌,恭叹道:“好在太太孝顺,老太太老年也算有福。”
宋梦笑笑,“张姨这么多年不容易,我和老太太商量了,下个月开始工资给您多发一千。”她再放几小包草药入砂锅,“您帮我看着点火。”
比起涨工资,“您”这个字带来的尊重使得张姨心情大好。
遇到知礼温和的雇主是他们这个职业的幸运,易美珍和宋梦都是贵人,张姨感激应道:“您放心。”
赵凌薇与安度行在裴景言左右,叁人走向餐厅,宋梦搀易美珍坐下,招呼他们过来。
裴文婷热情地指指旁的座位,“姐你坐这。”
还没开饭,碗碟已满满当当,安度像看到怪事,裴文婷讨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每样都给你夹了点。”她双手合十,冲她笑:“拜托拜托。”
安度哭笑不得,“我的答应不会不作数。”
众目睽睽,她只好坐到裴文婷身侧,没什么情绪小声说道:“不过他最近不在学校,你确定还要我载?”
“不在?我怎么没听到这个消息……”裴文婷显得不太相信,皱眉两秒后堆回笑脸,“不在也没关系,确定要你载。”
安度默默夹一筷子开胃海带丝入口。
宋梦给所有人盛好饭前汤,说:“景言,你和我一起去厨房看看奶奶的药膳,张姨一个人忙不过来。”
裴景言随之起身。
宋梦揭锅盖,谈天般问道:“今天第一次见到凌薇,你带回家,是认定人姑娘了?”
裴景言否认:“只是吃餐饭,妈,我才大一。”
“你成年了,我不干涉你恋爱。”汤勺在砂锅里搅动,她观察汤水色泽,蒸汽糊了她表情,“凌薇和安安还长得有点像,看来和我们家有缘分哦。刚才转身我差点看错人,景言你觉得呢?”
裴景言掌间收紧,沉默一秒,笑起来:“我没觉得她们像。”
“漂亮的女孩子总有相像之处,你和安安站一起,我总想起你爸爸和安安妈妈。”宋梦微笑,关熄灶火,“人上了年纪,就是时不时会怀念故人。”
她舀汤,包一层隔热布,递碗给他,“小心烫,你端出去给奶奶吧。”
裴景言点头离开,宋梦凝他背影,滤出汤水,倒了药渣。
厨余篓里草药味浓苦,漫衍一室。
*
夜阴一刻刻挨近,裴景言肘抵着窗台,指间猩红忽明忽暗,寒风刮打他发梢。
赵凌薇系浴袍,悄悄从背后搂他腰间。
从认识他开始,他就像不接收光和热的器皿,现下这副模样也是,即便正迎明月与射灯,高大身形仍旧由内往外冒着阴冷。
他忽然冷落她又重新联系她,难摸心思,却不妨碍她被这份沉郁气质无可救药地吸引。
他说是学业与家庭要求学习公司事务太忙,分身乏术,这等解释少得可怜,她却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选择依顺。
裴景言回身,掐灭烟蒂,关紧窗户,解开她头顶干发帽,眉宇间淡淡恍惚。
赵凌薇先开口:“你刚才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在烦恼什么?”
裴景言低眸睨她,唇尾微扬,“我在烦恼你什么时候才洗完。”
赵凌薇却凄寞,稍仰脸,“景言,我们在一起快四个月,别人都说这时候是热恋期,但你对我从来都没有坦诚过,虽然是我第一次交男朋友,但我知道恋爱不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裴景言弯身,将她揽近,灌一个吻,“这样不够?”
烟草味留在唇齿喉间,她轻咳两下,还没说话,眼眉被一只手覆住。
“景言?”
裴景言唇贴着她肌肤游迁,喃语道:“以后只能想我。”
谁能像她呢?无人取代。当初答应赵凌薇,也只因为她羞赧低头时露出的几分相似,他掩目捕雀,酣醉片时而已。
赵凌薇眼内漆黑,在他温柔的吻下忘我,柔声说:“我当然只想你一个人。”
她来不及说“但是”,已衣带尽落,人处床枕,裴景言欺身上来。
*
视线越过坡顶,学校牌匾就在远处,平缓的路破安度骑得吃力歪扭,对裴文婷道:“你别扯我衣服,抱着腰会不会!”
裴文婷想了想,难克服心障,不愿对安度使用抱腰的亲昵姿势,抓她衣物更紧,“你骑慢点!”
“我已经很慢了,上坡不能再慢!”安度气喘吁吁,“再扯,我脖子被你勒死了!”
骑上坡顶,安度松一口气,脚下正定踏板放松,未料一辆摩托车从旁的分支小路猛然冲出,她高呼一声“小心”,急压刹车。
摩托车像是没听到,竟放慢速度我行我素悠悠横过,刹车线因突来的力道脱断,不起作用,安度瞪大眼尖叫。
一声巨响,自行车车头撞上摩托车车尾,裴文婷先砰然摔地,接着安度侧倒,自行车重重盖压她小腿,车轮缓缓打转。
摩托车车主偏望一眼,倏地加大油门驶离。
安度左手腕压在胸前,钻心地疼,“别跑”二字轻得像呻吟,传不出半米。
裴文婷揉屁股,踉跄起身,路过的几个着校服的男同学观了全程,呵呵哈哈大笑。
“我手……使不上劲儿了。”安度趴在冷硬地面无力道,“文婷,你先帮我把车挪开。”
裴文婷觉得丢了一地糗,羞怒至极,只管清净自己仪容,狠意的目光扫过安度背影,将自行车一脚踢开,“挪开了!”
安度身上轻了,她忍痛扭头道:“扶我起来。”
裴文婷不作为,转身道:“我自己走路去学校,马上七点十五了。”
“喂!”安度昂首骂道:“早和你说了他不在学校!那么重,非要我载载载!之前还‘姐姐拜托’,现在出事故了你就抛我一个人,你有没有良心啊裴文婷?”
“安度你故意的吧?”裴文婷环胸俯视。
安度气不打一处,“讲点道理,我故意什么?那几个人也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你找我茬?”
“你故意让我被人嘲笑,然后狼狈地见陈沧。”股骨疼得像被杖刑,裴文婷脸色铁青。
“我艸……!”安度对她的脑回路不敢置信,艰难地单手撑身站立,“你现在还是不信?你去我们班看看,要不去广播室大喇叭找人,我骗你我剁头!合着那个破摩托是我安排的?现在谁伤得更重啊?”
陈沧你赶紧给我滚回来,烂桃花就算了,还开在裴家!安度心道,轻托软绵绵的左手腕,五官因疼痛挤成团。
方雨竹家车路过,看她们这方纠缠,停车询问。
“雨竹,你捎我一段。”裴文婷绷唇,不顾安度伤势径自上车,“今早倒大霉。”
方雨竹本就和安度不快,也无恻隐之心,轻瞥安度一眼,便关了车门。
上班行人渐渐多了,恰有一郡高老师发现在路边孤伶打电话的安度,稍作检查后带她直往医院。
*
拍片,手腕骨折,医生道:“我现在帮你正位再打石膏,你忍忍。”
医生上手接好骨骼位置,石膏暖热,固定住安度手臂,纱布挂上脖子。她神情淡漠,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吭。
外套只能松披在肩,入校回班,廊间几声轻佻的口哨,“嘿,杨过!”
安度冷眼不语,坐回座位,越想越气,咚一下踢移前方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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