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一路黑着脸,陆衣锦不禁问她:“你怎么找到孩子的?”
“那条走廊没有岔路,房间都在两侧。孩子们在第二个房间里。”
陆衣锦了然,不再说话。
李沛忽然开口:“猴子说的没错,房间里有很多刑具,闻所未闻,有些仍然沾着黑色的血迹。”
“但孩子们……他们没有真的挨打。”她忍不住看了看前方的张鹤泽:“他用棉布把衣服包起来,以木板捶打衣服,然后让孩子哭喊,做出一种挨打的假象……”
陆衣锦不是李沛,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此时得知了张鹤泽的做法,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在他们身前,荣飞燕犹疑了半天,终于开口:“……你还好吗?”
张鹤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不太好。”荣飞燕还没接话,他忽然发问:“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啊?“
“你的想法,和他们是一样的吧。”
荣飞燕心里有点慌,忙说:“我不了解博罗国的官府……”
张鹤泽忽然认真看向她:“你还不明白吗?”
荣飞燕很少露出迷茫的表情,此刻反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可爱,他无法真的对这张脸动怒。
他叹了口气:“我要走了”
荣飞燕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是因为我吗?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哥还在后面追我,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求你了”
张鹤泽摇摇头:“不是因为你。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这件事还没有跟李沛他们说。”他看着荣飞燕哭花的脸,哑然失笑:“哭什么,我又没说不回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想明白吧,不会太久的。”他看着远方,悠长的道路不知去向何处。
一路并没有遇到客栈旅店,他们只能找了个村落借宿。条件非常不好,缸里只有薄薄一层米,李沛于心不忍,多给了些银两。老乡千恩万谢,为他们准备了床铺。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屋主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娶亲,也住在村里,和他一起种地。女儿和小儿子都在京都做工,每个月合计能寄回家八九两银子,贴补许多家用,是他们村孩子们的楷模。
村里人睡的早,饭后没多久各家的烛火就都熄了。陆衣锦睡不着四处溜达,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到处找不到人,后来才意识到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他扬起头看院子中的大梧桐树,夜色中浮现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陆衣锦笑了:“怎么跑树上去了。”说着一溜烟也爬到树顶。
一个衣诀飘飘的俊秀青年斜坐于枝桠上,正是张鹤泽。他笑道:“总见着彭游坐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或者干脆席地而坐。原来是挺好玩的。”
陆衣锦抬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让你出怪样”
张鹤泽也不生气,摸了摸头:“再打就真傻了。”
夏夜的风从树叶中吹过来,带走了一些闷热。两个人静静待在树上,谁都没说话。
最终还是张鹤泽先开口,说自己明早将会离开,没有想好去哪。
“我也没求过你什么事,能不能拜托你看顾飞燕一阵子,把她安全送回家……或者直到我回来”
其实陆衣锦并不对这个决定感到惊讶,但他本能的抵触接受现实。他斟酌半天,想了又想,说到:“你走了我可得欺负李沛啊”
“你会照料好她的”,张鹤泽抬头看天,语气里没有一点犹豫。“你喜欢她吧,全世界也就我的傻师妹看不出来”
他忽然斜了陆衣锦一眼:“东郊捕兽那天,你给她买的衣服可真合身。”
猝不及防被人把心事点明,哪怕是陆衣锦也难免慌乱,下意识就想否认,但否无可否。当局者迷,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很清楚的意识到这点,只是现下听到张鹤泽这么说,很多事情像云开雾散一般明了起来。幸亏夜色茫茫,对方看不到自己滚烫的脸。
但他不是慌张起来没完没了的人,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强行平复心情:“你知道还把她交给我自己离开,也不怕我有什么企图”
“……陆兄,其实你比你想的高尚的多。”
陆衣锦一时乱了阵脚:“你,你别这么说话,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鹤泽笑笑,不置可否:“以后别搞什么离家出走了,试探来试探去,小心真的再没人追上来……不过像师妹那么实在的人,应该还是会追吧”
又过了好一阵子,张鹤泽听到一句模糊的声音,问到:“你说什么?”
“我说你早点睡吧,别大半夜在树上瞎晃吓人。”
第二天天刚亮,张鹤泽轻手轻脚关上院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他牵上马,徒步走到村口,看到陆衣锦正在那里等着他。
张鹤泽嘴角上扬:“我说你刚才不在呢”对面忽然抛给他一个什么,他下意识接住,是陆衣锦的钱袋。里面有剩下的一百八十多两白银。给荣飞燕过完生日,这是他们身上全部的钱了。
“你把钱都拿走,你生活不能自理,没钱寸步难行”
张鹤泽笑到:“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那我可真拿了!”
他这样爽快的收下,反倒让陆衣锦有点诧异。他顿了顿,嘱咐道:“在外面得知冷知热,别为了臭美穿那么少。等感冒了鼻涕眼泪一起来,还美吗?“
“你孤身一人,也没个帮衬,遇到事情能忍则忍。没必要为了面子让自己身陷险境。真遇到打不过的一定快跑,千万别学那些二货——命都没了,要个名声有什么用?”
“财不露白,别看到谁可怜一冲动就把钱全拿出来。你现在功夫是可以了,但人外有人,到时候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张鹤泽哭笑不得:“怎么跟多了个妈似的,那遇见你之前我也长那么大了”
“你还说!好几次还不是亏了老子在后面给你俩收拾。我真的,命苦,原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从遇见你俩,每天都是操不完的心。”陆衣锦痛心疾首的控诉。
张鹤泽没有接他的话,只说:“飞燕她……拜托你了,她是个好姑娘,只是没经过什么苦难”
陆衣锦拍了拍胸脯:“交给我你放心吧,一根头发都少不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珍重。陆衣锦眼看着张鹤泽的背影渐渐远去,越来越小,回想起昨夜那句差点说出口的话:
“能别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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