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甲板的门蓦地打开,裘师风舒缓着筋骨走了出来,连同那只同他连体婴一样的大雕。大雕似乎憋坏了,甫一出门便焦躁起来。裘师风给他一个许可的眼神,大雕这才如脱兔一般一飞冲天,他的双翼展开时跨幅有两只成人手臂那么长。
眼神随着大雕转了一会,裘师风收回目光。他始终不明白欧阳文夺为什么要把总坛建在船上,还是在海上。海事多变麻烦的很,又或者像前几天那样雾气弥漫,让人垂垂没有精神。
他人阴沉,却很爱日光。若不是教主传召他绝不会回来这里。讨厌坐船是一个方面,作为一个思维相对正常的老派魔教教徒,他自觉跟船上同级别的货色们格格不入。青龙使光秀见到童男童女跟狗见了烤肉一样,有几次哈喇子差点滴到他身上;朱雀史尹昭明明卖肉上位还敢处处同他作对;右护法司徒空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宁愿损己也要毁人,每天从睁开眼说的每一句话不是在害人就是在为害人做铺垫。裘师风心中隐隐都有些畏他——须知作为一个邪教,教众疯的花样百出,但破坏力像司徒空一样强的却是万中无一。
最可恶的是他还自称白头鸮,搞得好些人把他跟裘师风搞混,毕竟凌霄派只有裘师风养了一只巨型鸟类。
这几天船上也有点不对劲。他总觉得房间里少东西。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扰的他心里很烦,这样的烦躁在他起床发现枕头也被偷走之后到达了顶峰。出于左护法大人的尊严,他也不便大张旗鼓的查案。但细想起来颇为心惊,以他的武功,什么人可以在他眼皮底下把东西偷走又令他毫无知觉呢。
大雕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玩够了落回他的肩膀。他掏出一块肉干扔给大雕,后者亲昵的用头蹭了蹭他的脖子。走回自己的房间,侍候的童儿依旧守在门口。他冷声问道:“有人来过吗?”
童儿低着头不敢看他阴森的脸,声音有些发颤:“秉左护法大人,并没有人来。”他大步进屋,童儿立刻奉上茶壶,里面应该是他怕左护法大人不能第一时间喝到热茶、刚刚续的水。倒了半天,却没有一滴茶水出来。
裘师风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谁把我热水偷走了??
原本站在他面前的童儿早已跪下,抖如筛糠。
裘师风见这小孩眼生,想来是才逃离了光秀的魔爪。他没心情再计较,沉声到:“滚”
童儿如蒙大赦,正要跑出门。忽然听到身后的男人说话:“等等”,他眼睛微微眯起,“会功夫?”
肩上的大雕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猛的尖叫一声,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放大数倍,令人胆战心惊。
那童儿却是苏可可,他一时松懈,被裘师风看出了破绽。闻言他心中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手也不自觉抖起来——这回是真的,毕竟他知道身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大脑急速运转。
裘师风的手已经拂上大雕。
苏可可忽然想起来行前陆衣锦教过他的话,当下转身下跪一气呵成:“左护法大人,小的本是柬山之旁龙虎门的,被……被青龙史带入圣教。我的功夫是从小学的”说着说着甚至流下了珍珠般的眼泪,似乎在心里把自己都骗过了:“求求大人别把小的送回青龙使手下,要小的做什么都愿意!”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风袭来,他完全没有准备,被裘师风一掌拍飞到走廊的墙壁上,停了几秒才慢慢滑下来,嘴角流出鲜血。他惊恐的看着裘师风,后者却没有再进攻。
“……滚吧,再出错小心你的命。”
他不敢停留,四脚并爬的跑回厨房续水。房内的裘师风眉头微皱——这小孩武功确实不高,远没达到可以在他眼睛下偷东西的地步。但他直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苏可可一路连滚带爬,害怕是一方面,也是真的受了不轻的伤、有点保持不住平衡。他手心一阵阵出冷汗,幸亏陆衣锦提前为他想好了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临行之前,陆衣锦专门找到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还不耐烦听,现在才发现关键时刻说不定哪一条就能保命。
他们把苏可可安排在裘师风身边,是因为按照赵沐的说法,裘师风已经是整个凌霄派最不致命的人。
而赵沐说的很多话,其实是罗冠之通过她传递出来的。在她和苏可可上路之前罗冠之的状态已经好多了,至少神志非常清明。他身上绑着绷带,面色十分苍白,讲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气缓一缓。他对赵沐一万个不放心,但也知道她认定的事多说无益,只能尽力把此事掰开了细细讲给她听:“按我的推算,现下尹昭和白头鸮不在船上……咳咳”
他接过赵沐的水压了压咳嗽,接着说道:“江湖联盟基本成型,各派代表过几日要进行密会,恐怕不日便会对凌霄派发起进攻。具体什么进攻我不知道,但裘师风会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欧阳文夺想要了解信息和后续部署,会把裘师风叫回去;而他现在身处内陆,回去也要半个……咳咳……咳……半个多月,因此七成可能你们回去的时候他会在船上。”
赵沐给他顺后背,“……要不等会再说吧,反正我们明天才走”
罗冠之摇了摇头,直到喘匀了才接着说:“他是这些人里相对最好对付的。他很敏锐,如果他有心,你们很难蒙混过关……但他极容易分心,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不要叫他把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不过毕竟在江湖这么多年,有什么事能让他……让他都受不了,日思夜想,你们得好好商量。至于光秀,”他停了一下,提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克制不住的发寒“最好祈祷他不在吧。”
赵沐点了点头:“我们离开这些天你好好养伤,可别再乱动了。朱大夫的药确实有奇效”
罗冠之惨然一笑,就算治好了又跟废人有什么区别——他只有十六岁而已。但他怕赵沐伤心,没有说出口,反而到:“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你们考虑了吗”
“如果洛大哥在你们到达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怎么办?”
赵沐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如果洛云空能全身而退,他们无非是白跑一趟。可是哪怕有一点可能他在凌霄派遇险而自己却没有出手相助,赵沐都没法原谅自己。毕竟他们的自由甚至生命都是他给的。她歪了歪头:“我也有一个问题,都是同时入的教,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我怎么啥都不知道?”
“可能因为你人头猪脑”罗冠之认真道。
“……”
“朱大夫!!给他扎针!上猛药!!”话音还未落,罗冠之就因为体力消耗过度又昏睡过去了。等他再醒来,哪里还有赵沐的身影?只有她留在桌上的一封信。信中让他好好保重身体,等她回来的时候如果他不能活蹦乱跳一口气翻三个空心大跟头,她就收拾收拾跳河。
罗冠之的嘴角勾起一阵笑意,他把信原样折好放进里衣贴身的地方,缓缓走到门口:“朱大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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