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司徒空来了,随口应了。来者却是店小二打扮的男子。那男人年纪恐怕比李沛还小一点,长得却十分老成,头发泛出灰白,恐怕有少白头之虞。见她醒了他满脸堆笑:“客官,公子让我送点热水,并问问有没有想点的菜给您送来。”
这么一说李沛才发现确实许久没有进食,但她反常的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
小二殷勤到:“咱们这是特房,一日三餐俱包在房费里,不吃也浪费啦”
李沛想了想,招呼道:“那随便来点吧”
小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本菜谱:“都在这上面了!客观有忌口吗?”说着便恭敬的把菜谱展示过来。
李沛接过菜谱随意翻了翻:“没什么忌口,也别上太多了”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袭来,她下意识仰身躲开,接着不等对方再至,手撑着床面生生打了个滚,站定在小二对面。
李沛静静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的表情再没有半分殷切恭敬,对李沛怒目而视,手中举着一把弯刀。
李沛从肚子里翻出一段她难得掌握的历史故事:“你在这玩图穷匕见呢?”
小二却不回话,拿着弯刀又攻将过来,弯刀被他舞成月牙的残影。这少见的兵刃他用起来却熟练,刀锋,刀尖、刀身、无一不能伤人。李沛受毒药影响动作多少有些缓慢,又没有兵刃,二人过了百来招,她双臂都见了伤。
她边战边退,那人紧追不舍。及到床边,她一不留神居然被绊倒在床上,仰面对着小二。小二见状大喜,心说今天就是今天了,高举弯刀便要划向她的脖颈。
不料李沛只是诈摔,她趁小二举刀的一瞬猛的踢向他的膝骨下方。这里是人体薄弱之处,被击打到人会不由自主的弹腿。果然,小二的身形晃了晃。李沛哪等他反应,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腾空一个转体,拳和脚同时攻向小二的手腕和后脊。凭她的力度加上自转赋予的速度,店小二还没站稳就被她一脚踢翻在床上,弯刀也飞了。
李沛瞬间扑过去,将他的双臂举过头顶、固定住手腕,双膝跪在他的大腿之上,整个人弓身压着他。店小二猛烈挣扎,李沛的身形纹丝不动。
李沛定定瞧着他:“你也是为那五千两?……你脸红什么?”
那店小二何曾跟女子这般呼吸相近,还是长得好看的妖女。本来情不自禁的脸红了一瞬,可听到她的话,国仇家恨又回到理智中:“我呸!”他啐了一口,“妖女!你恶贯满盈,今天杀了我,明天也有好汉取你性命!”
他见李沛并不知道他是谁,又气到:“我的大哥!”他鼻子一酸,强自坚强道:”因为你死在渤海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沛并没有展露出任何羞耻、内疚甚至狂妄邪恶的表情,反而眼睛一亮,好像重获生命力一般,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胸脯:”我可等到你了!”
“你……你知道我是谁?”小二狐疑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哼,风尘女子果然善说谎,差点着了你的道”
嘴上这么说,他的大腿却被压的有些发麻,更尴尬的是,某个部位有点违背心意的起了反应。
李沛并没同他计较,认真道:“你要报仇,是不是也得找准仇人,否则你大哥能瞑目吗”
李沛的脸离小二不过咫尺之遥,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搞得他有点不能集中注意力,只能把脸往旁边一别:“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李沛急的说:“我是被冤枉的啊!”说着居然不设防的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小二身上猛的一松,有点狐疑的坐起来,他的腿一时麻的站不起来,只看着李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不知道,李沛此刻正在心中完善自己的腹稿。
“哎呀!”李沛忽然抓了抓头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到处说不是我,没人信,他们只信那五千两和五大门派的印章。”
她这话疑似把小二也骂进去了,他有些不忿,冷笑他:“不信他们,信你这个妖女?”
“不是我,我是去取……哎黄河密卷你知道吗”
小二摇摇头。
“这么说吧,我是因为别的目的,去偷袭凌霄派的!只是恰好在海战的前几天到达”
“你一个人,去单挑凌霄派?”小二一个字也不信。
“当然不是我自己,还有别人……总之我属于恰好目睹了海战的全程,之前又跟肖让有过节。他早想灭我口,这次是被他逮到机会了!”
这话就颇有些合乎情理的耸人听闻了,她语气又真诚,小二心中隐约信了一分,嘴上却不饶人:“他一个堂堂盟主,能跟你个小姑娘有什么过节,以至于做下这等事?你莫要再诓人了!”他不等李沛回应,又连珠炮般发问:“这次去的龙头船请墨家诸老改造过,就算是欧阳文夺那魔头也难以破坏。若不是有你从中作梗令他们提前做足准备,怎么会落到全军覆没?”
李沛紧急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事是这样的,你听过碧鲵吗?算了你指定也没听过。碧鲵是一种传说中的怪兽,我之前在古墓中见过一次。”她见小二脸上泛出讥讽的神情,急的拍手:“我都说了没骗你!凌霄派圈养了一只碧鲵,比我在古墓中见到的还要大上数倍,它在海里的动作比在陆地上还要快。我亲眼看着它把江湖联盟的船都砸碎了——应该就有你哥的那艘”
小二看着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五味杂陈。跟有人告密相比,李沛现下说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但他居然受这妖女蛊惑,不知怎么有点接受。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小二问:“你见过我大哥吗?”
李沛问道:“你大哥叫什么,长什么样?”
小二神色晦暗了一下:“他是泰山拳派的大弟子,叫孙弛,大家都叫他孙老七。他大概七尺多高,光膀子,脚很大……”他说着说着,悲伤泛了上来。
李沛手捏着下巴认真回忆了一下,猛的一拍小二大腿,拍的他整个人在床上弹了弹:“他啊!我见过!”她看到小二的神色,反应过来这个语气不太合适,压低了一下声音:“你大哥很厉害,先斗光秀,也就是那什么青龙史……第二次见他的时候他在海里。当时碧鲵已经被放出来,连龙头船都被它打散,别说肉做的人了。”
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日惨烈的场景,眼神中带上几分凝重:“只有你大哥,其他人要不逃跑,要不吓得像鹌鹑一样一动不动,只你大哥迎着碧鲵而上,从水里窜出来一拳打到它的眼睛。我不骗你,当时我都想认他当大哥!”
小二红着眼圈,怔怔看着她,将她所说的画面同记忆里的大哥比较——这确实是他大哥会做的事。从小大哥就是他们身后坚实的大树。
树倒了。
寒风吹打窗棂,两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小二忽然发出一阵冷笑:“妖孽之辈,信口胡言!”他见李沛又要说话,打断道:“今日杀不了你是我技不如人。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你……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说的句句属实!”
“下月十五,聚贤山庄,有名有姓的都会到场。李沛,你若不亏心,就到众豪杰面前说个分明!”小二撂下这番话,好像生怕再听到什么一般,捡起角落的弯刀逃也般冲了出去。
李沛看着他的背影,又急又委屈:她都说成这样了,他怎么就是不信啊!她没有撒谎!
小二失魂落魄的跑出房门,脑子里乱的要命。对李沛的话,他已经信了五分。可所有人都说是她,五大门派也说是她,怎么能仅凭她一面之词就改变想法?他心里恍恍惚惚冒出一个念头,大哥不在了,大哥的义兄们还在,他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兹事体大,他需要跟他们商量商量。他们一定会知道最好的做法。
他正在分神,脚下一绊,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他回过头,绊他的人收回一只脚。那人奇装异服,十分扎眼。
那人笑着走向他。
“今天杀你,灭口只是一个原因。”
小二有些莫名,下意识爬着向后退了退,弯刀挡在身前。
那人的神色笃的阴下来:“被她压在床上,舒服吗”
安静的走廊传出怪响,好像有什么人在闷声尖叫。
待司徒空处理完血迹回到客房,李沛正坐在桌边发愣。
她心里暗自琢磨,是不是还得再用些语言的技巧啊?
司徒空随手将饭放到桌上:“怎么搞的,衣服都破了”
他指的是李沛两臂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俱是皮外伤,但毕竟是被弯刀深深浅浅砍出来的,样子颇有些可怖。
李沛看到他愣了一下,“哦,刚才有人寻仇来着”
司徒空默默掀开她破碎的衣袖,不知从哪拿出一卷绷带包扎起伤口。
李沛有些抗拒:“这点伤不用包”
司徒空强硬的抓着她的胳膊,并没有理她。他包扎时动作很轻,一点都不会痛。李沛便也不再挣扎,又琢磨起心事来。
“咱们还是分开走吧”李沛忽然说。
司徒空手下一愣,继续行动。
“他们找的是我,实是跟你关系不大。”莫名其妙把他牵扯进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何况现在她也有了想去的地方,不需要非跟他绑在一起。
司徒空停下手中的动作,甩出一张羊皮纸拍到桌上。
李沛展开羊皮纸,倒吸一口气。她见过自己的悬赏令,和这张几乎一样,只这张的画像变成了司徒空,人名不详。悬赏的金额是一千两。
司徒空苦笑道:“看来我比你便宜一点。”
李沛翻过来覆过去的看,悬赏令是真的,印鉴也是一样的。
司徒空心中暗笑,他手下的精英,做的能不真嘛。
他两手一摊:“现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可不能招完灾就跑”
“……”
“你知道聚贤山庄在哪吗”
“水路三天可到”司徒空漫不经心的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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