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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全部都被送走了,蔡耀辉还在处理前院的事情,温明霞一直坐在树下,看起来似乎在发呆。
实际上她的脑子一直在盘算,很快就连续吩咐了好几件事情。
莺儿被叫了过来,她低着头,面上十分忐忑。
自从答应姑爷,把三姑娘哄去竹林之后,她就很心虚,多年当奴婢的职业准则告诉她,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背叛了自家夫人。
可是姑爷那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脸红。
他虽然没有明说当姨娘,但也明确表示,一旦事成就会把她要过去当大丫鬟。
像他们这些爷们儿,贴身大丫鬟其实就相当于通房,如果有幸怀了一儿半女,那姨娘的位置绝对稳了。
“抬起头来,我瞧瞧。”温明霞轻声吩咐道。
“模样倒是不错。”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带着几分逼视的意味。
莺儿顿时头皮发麻,以为东窗事发,脸色都白了。
“你也到成亲的年纪了,你爹娘可挑好了人选?”
“奴婢是伺候夫人的,终身大事自然由夫人定夺。”莺儿马上跪地磕头,摆出一副相当虔诚的模样。
温明霞轻笑一声:“唔,是个衷心的丫头。我这里有两个好去处,一个是给姑爷当通房,另一个是回温府,小弟身边的大丫鬟到了年纪,放出去一个,正好空出缺来,我与娘说好了,想挑个丫头回去伺候。”
“哎,你也知道,我和大姐不同,大姐乃是高嫁,无需靠着娘家过活。而我不同是低嫁,你们姑爷又是个没本事的,今日这流水席,我又出钱又出力,结果后院玩得热热闹闹风风火火,他前院倒是出事儿了。”
温明霞边说边长叹一口气,愁容满面。
“你们都算是自己人,我也说句心里话,他比不上爹更比不上姐夫,完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以后指望他,肯定是没戏了,还得靠着娘家过活。青立已然及冠,又在宫里领了差事,迟早温府都是交到他手上的,他肯定比姑爷有出息多了,而且身边还没个贴心人伺候。”
“当然姑爷身边也没什么妾侍通房,我也想给丫头开脸来着,你选吧。”
原本莺儿以为事情败露,心里拔凉拔凉的,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夫人主动要给她抬身份,而且还不止一条路可选。
温明霞每多说一句,莺儿的思维就控制不住跟着走,开始联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唾手可得的锦衣玉食,她浑身都开始发烫。
“夫人莫要说笑了,无论是姑爷还是少爷,都不是奴婢能够肖想的。奴婢就想在您身边伺候——”
“不用说这些话了,你的衷心毋庸置疑,你也无需害怕。我知道你害臊,这里有两个荷包,蓝色代表青立,绿色代表姑爷,选出一个便是了。”
温明霞挥挥手,立刻有丫鬟捧出托盘,里面摆着两个荷包。
莺儿满脸通红,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般,整个人无比激动。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简直是人生巅峰。
在踌躇片刻之后,最终她选择了蓝色荷包。
正如夫人所说,明显少爷更加有前途,姑爷虽然也是个好选项,但是和少爷一比,还是逊色许多。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丫头聪明伶俐有眼色,长得还很不错,想必到了青立那边,也能当个知心人。若是以后发达了,我还得指望你呢。”温明霞勾了勾唇角,亲自将她搀扶起身,还让人送了许多首饰银钱给她。
待蔡耀辉好不容易处理完前院的事情,匆匆赶回来时,就见几个丫鬟围着莺儿说笑,而莺儿打扮得十分周正,甚至还涂了口脂和胭脂,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满脸通红,显得无比害羞。
“这是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心跳开始加速,莫不是夫人得知他看中莺儿,不用等他开口,要当贤妻良母,主动给他送来了?
“青立身边的大丫鬟刚送走一个,我瞧着莺儿不错,让她去补缺。”
蔡耀辉一听这话,瞬间脸色都变了。
温明霞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怀疑的事情都不用调查,就看他的表情,已经暴露了许多内容。
她忍住心中的火气,与他一同进了屋内坐下,轻笑着道:“莺儿这丫头志气高,不愿意给人做小。我之前让她在给你做妾,还是去给小弟当大丫鬟之中选,她都没犹豫直接选了去伺候小弟。哎。”
蔡耀辉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比方才更让他难受。
他之前以为,是温明霞察觉了他对莺儿的意图,心底吃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调开莺儿。
可是现在温明霞的回答,比他的猜测更扎心。
温明霞不是不让莺儿伺候他,而是人家没看上他,去投奔温家的少爷了。
“是吗?一个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哪有资格挑主子?”蔡耀辉勉强克制住,但是咬紧的牙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的脸色越阴沉,温明霞就笑得越甜。
“这话是没错,但是莺儿不一样,她好歹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是她自己选的,那我就成全她。莺儿进来,拜别姑爷和我,明日便去温府伺候吧。”她扬高了声音喊道。
莺儿立刻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行礼,嘴里说着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全是对温明霞的一片衷心,至于旁边坐着的姑爷,她只是偶尔顺带感激一下,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
温明霞又赏下了不少金银,勉励一番才让她离开。
至于蔡耀辉,完全没有心情,哪怕温明霞询问竹林里的事情,他也匆匆敷衍了几句,便快步离开。
看着男人那略显颓丧的背影,温明霞忍不住冷笑出声。
“我当初低嫁,就是为了不和其他女人共有夫君。蔡郎,你可莫让我失望啊。”她低声呢喃道。
*
流水席第二日下午,温明蕴就收到了温明霞的书信。
信中只有寥寥几笔,言明莺儿没了,蔡耀辉让人动的手。
二姐丝毫没替二姐夫遮掩,还很了解她,知道她爱看热闹,特地把自己身边最能说会道的丫鬟芍药派了过来。
“哎,三姑娘,奴婢如今还不敢相信呢。昨晚奴婢几个还在给莺儿庆祝,终于熬出头了,可以回温府去伺候少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是哪知道,今儿一早起来,她直接没了。坠儿那小丫头也倒霉,伸手摸了她,说是都硬了,真的世事无常。”芍药边说边叹气。
她的眼睛还有些发红,显然是哭过一回了。
芍药毕竟和莺儿共事许久,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况且她年纪不大,还没能磨练出一颗玲珑心,完全不懂莺儿的死,其实是主子们在交锋。
温明霞利用莺儿的选择,奚落羞辱了蔡耀辉。
而蔡耀辉则瞬间恼羞成怒,原本对莺儿起了色心,却转头变成恨意,直接把莺儿弄死了,让她没命去伺候温府。
当然温明霞恐怕也算到了这一点,自己兵不血刃,就瞬间瓦解了危机,既解决了背叛她的丫鬟,还奚落了她的丈夫,让他认清自己吃软饭的身份。
“莺儿是怎么没的?有没有请大夫或者仵作来瞧瞧?”
“请了,大夫说是得了急症没的。但是——”芍药看了看四周,才凑到温明蕴耳边,低声道:“奴婢亲眼瞧见,莺儿的面色发青,很像是中毒。奴婢告诉了夫人,夫人不让声张,但是特地叮嘱奴婢告诉您。您能给莺儿主持公道吗?”
芍药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温明蕴摆摆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不能,你也不要再告诉旁人了。你以后多听二姐的话,要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千万不要搞错了人。”
“奴婢的主子是夫人,不会搞错的。”芍药有些疑惑,似乎好奇为什么三姑娘要说这种话,简直多此一举。
她的卖身契在温明霞手中,吃穿用度也都是夫人提供的,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吗?
温明蕴转移话题,逗她说了几句话,就让红枫带她去外间吃果子。
绿荷准备好文房四宝,她开始给二姐写回信。
“没混出头的穷小子,娶了高门贵女,还想妻妾成群,简直痴人说梦。历经此事,可看出其人气量不大,手段狠辣。心肠太硬的男人,对妻子也很难柔软。二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第014章 棺材如纸
温明霞收到这封回信的时候,久久不语。
实际上小妹说得这些话,她都懂,枕边人究竟是什么性格,她可太了解了。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这世道对女人本就更加苛刻艰难,她所接触到成亲后的女人,总有各种不如意,哪怕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关起门来不是要和一堆女人斗,就是夫妻不睦,好容易有几对夫妻恩爱的,却又面临婆媳问题,或者子嗣艰难。
例如母亲,例如长姐,她们俩绝对是贵妇们艳羡的存在,夫君争气,后院还相对清静,又是奴仆成群,可是关起门之后,日子究竟怎么样,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温明霞唯一比她们幸运的是,她和离比较容易。
娘家强大,而目前夫君还没混出头来,无法和温家抗衡,一旦蔡耀辉踩到她的底线,那他们可以很快和离。
至于目前,她一向觉得这世上没有完全契合的人,养条狗还得好好教呢,更何况是人。
虽说她心里有主意,但是对于小妹的事情,她一向上心。
竹林里的事情,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蔡耀辉的一意孤行,反正没有知会她,但是很有必要写封信给亲爹。
蔡耀辉能知道赵文这号人物,还撮合他和小妹,做出这种缺德事情,想必是亲爹透露了什么。
只是她这封信还没写完,温家就有信递了过来,恰好是亲爹写过来的。
他在信上狠狠地训斥了女婿一番,并且言明自己只是让蔡耀辉观察一番赵文,绝对没有让他做这些小动作,最后还勒令二女儿,一定要管好女婿。
温明霞看完这封信之后,整个人都气笑了。
亲爹这可真搞笑,既想骂女婿,又不好当面骂,只能骂给女儿听,让女儿管。
这时候想起她了,当初让人观察赵文的时候,怎么没提前通知她呢。
难怪她要办流水席的时候,蔡耀辉特地让她去给小妹下请帖,原来这是想讨好老丈人,只是没讨好,讨坏了。
她把原本要写的信烧掉,并没有给亲爹写回信,而是给陈婕写了一封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此同时,温明蕴也收到了温博翰的书信,几乎和写给温明霞的那封差不多,痛骂他的二女婿多此一举,差点害了她。
温明蕴回信十分简单粗暴。
【二姐夫固然可恶,但也遮掩不了爹的过错。若是在官场之中,上峰必然同时遭殃,监察不力,识人不清,还委以重任,恐有眼疾也。
经过此次事件,望父亲吸取教训,认识自己的错误,不要用男人的眼光去看男人,那你会觉得走过路过都是好男人,请用仇敌的身份去看,就会发现这小子满肚子坏水,怎堪相配你的女儿。
还有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父亲是诱因,二姐夫是主犯,唯有二姐无辜,希望爹不要责怪二姐,不然连街边的蚂蚁,都会觉得爹是非不分。】
温博翰收到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差点被气晕过去,简直每句话都戳在他的暴怒点上。
混账东西,这是一个女儿对爹说的话吗?合着连街边的蚂蚁都瞧不上他了。
还不等他想出法子教训女儿,就被请去后院,又被夫人逮着骂了一顿。
“温博翰,你看看你干得什么蠢事儿?我都说了如意的亲事你别管,我来挑。”陈婕显然在气头上,直接连名带姓地吼他。
面对暴怒的夫人,温博翰忍不住缩着脖子,心虚得很,但是听到后半句,忍不住辩驳道:“夫人都帮她找了七八年,人选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回都被她糊弄住,最后不了了之,到现在她还没定下来。难道要等最后你我都去了,还让她孤身一人吗?”
提到这事儿,陈婕也有些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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