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只是个阉人,没有当大丈夫的雄心壮志,甚至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是他还有基本的良知,真正看到北疆百姓的生活之后,他很难不动情。
“赵将军一直在阵前吗?咱家只见过他一次,还特别短暂。”他问。
“哎,李公公,赵将军觉悟推脱之意。北疆兵力并不强壮,之前能压着北魏打,主要还是有武鸣将军在,否则他就不会被称为战神了。北疆稳定之后,武鸣将军也培养出几名优秀的将领,但是这次皇上传召进京,言明要带好手回去,给北魏使团一点颜色瞧瞧。北疆所剩的优秀将领就更捉襟见肘了。”
“如今不止是赵将军,其他几位将军都在阵前,几乎没回过府邸,只在休战间隙,在城墙上席地而睡,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祁威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许多话他只是点到为止,但李富贵作为薛德的干儿子,对皇上曾经的旨意,那都是一清二楚。
当初皇上召北魏将士回京,圣旨上直接点名,几乎将三分之一武鸣身边得力的人一起找回,于钟这个左膀右臂更是首当其冲。
当时朝中虽然有人反对,但更多的人是沉默,他们都知道皇上的用意,若是这次两国和谈顺利,不妨就把这些人留在望京,那武鸣掌控北疆的势力就自动瓦解了。
可如今两国再次交战,事实证明,皇上的目光短浅。
他宁愿让外敌北魏骑在头上,也不愿意让武鸣掌控北疆,宁有外敌不容内乱。
更何况,这还不是内乱,武鸣将军又没造反。
“这会儿撞门声消停了,我还是去城墙上宣旨吧。赵将军如此繁忙,为了守护北疆在拼命,咱家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李富贵难得生出几分豪迈的情绪,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实际上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他还是害怕啊,那日浑身是血的赵泽成,就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若是去城墙上,得看见千千万万个“血人”吧。
“不必,李公公是钦差,可千万不能出事。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北疆也无法和皇上交代。稍后就让他过来。”祁威立刻拦住。
一炷香之后,李富贵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赵泽成,这回他梳洗得很干净,还穿着一身蓝色锦袍,乍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一般,李富贵差点没认出来。
北疆城墙外不远处,就是两国边境线,北魏不少士兵在这里安营扎寨。
“哎,你们瞧,这几日北疆闹什么幺蛾子,成天乒乒乓乓的,比打仗动静还大。”
“这谁知道,如今负责全军的是赵泽成,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私底下阴得很,一肚子坏水。”
“北疆肯定酝酿什么大动作,最近频频挑衅我们,看得来气,主帅却不让我们应战。”
“不应战是对的,北疆那帮弱鸡,很少主动出击,这次如此积极,肯定是想诱敌深入,我们千万不能中计!”
但凡李富贵胆子大一些,去城门外看一看,就会发现撞击城门的并不是敌军,而是自己人在伪装的。
李富贵的北疆之行注定不安稳,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适应这里的生活时,忽然传来消息,本该从晋州运送过来的辎重武器,不翼而飞,至于粮草也只到了一半的分量,其中还混杂着无数砂石,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北疆也终于迎来了一场大战,那道被祁威吹上天的城门,直接被撞开一道大口子,眼看就要彻底门户大开之时,赵成泽直接有身体顶了上去,并且呼喊着将士们一起,大家就用血肉之躯再次将城门合上。
只是等人群散开,赵成泽再次浑身浴血,人事不省了。
***
龙乾宫内,李富贵的八百里加急密折送上来时,看得皇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李富贵进宫之前,在杂耍班子混过,口才那是相当好,写的奏折跟讲故事一样,将当时他所看到的场景全部写上,而且还大加渲染,不仅让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甚至也被调动了情绪。
李富贵对关键时刻克扣粮草行为,十分愤怒,更是隐隐将北疆失利的原因,扣在这件事儿上,这种情绪也隐隐传给了九五之尊。
“混账东西,曹秉舟,你去给我查,晋州送往北疆的粮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无论查到谁头上,都不要有所隐瞒,朕给你免死金牌,哪怕牵扯到朕的头上,都要一查到底!”皇上直接拍桌子,一锤定音,彰显了他的决心。
曹秉舟领命而去,他知道贪掉粮草辎重的人,少说也得掉脑袋,更甚者连累全家。
第132章 武鸣离京
“于将军,皇上召武鸣将军与您前去朝会。”宫里依旧派个圆脸公公来传话。
这圆脸太监长得无比和气,看起来相当好说话,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今儿武鸣将军能去吗?”圆脸太监问。
于钟撇撇嘴,没好气地道:“我们将军最近体弱,估计是对望京城水土不服,他病没病我也得现知道。”
他说这番话怨气很大,连圆脸公公都听出来了。
“走吧。”武鸣大跨步走出来,他已经换上了朝服,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于钟一改方才满肚子怨言的模样,当下凑上来。
“老大,昨晚睡得好吗?”他问这话的时候,态度颇为谄媚。
“不好。”
于钟一听说不好,顿时咧嘴偷笑。
虽然老大没跟他透露总是溜出去做什么,但是在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老大还天天往外跑,甚至连个正经理由都没说,那明显就是去干不正经的事情。
他以多年光棍的身份担保,武鸣绝对是在外面有相好的了,而且那相好的还不是随便处处的,明显是把他家将军的三魂六魄都给勾没了,才能让武鸣表现得如此奋不顾身。
而于钟特地关心他睡得好不好,自然是为了探听这个。
若是和相好的睡在一起,那能不好吗?而此刻哪怕有面具遮着,也能察觉到他周身气压极低,证明昨晚没能去陪相好的。
武鸣转头瞥了他一眼,立刻看到于钟脸上的窃笑,漫不经心地道:“你的呼噜声太大了,隔了五间房都听得见。我以为谁家拖了一窝大笨猪过来,吭哧吭哧声此起彼伏。”
“老大,你这说得就过分了吧,为什么是大笨猪,怎么就不能是聪明猪呢?”于钟据理力争。
“行,你是聪明猪。”武鸣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于钟落后半步,还在细品,老大赞同了他的观点,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大,我比猪聪明多了,你再骂我,下回让猪给你当属下,领兵打仗去。”他追在后面威胁道。
圆脸公公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位于将军还真是个活宝,难怪皇上都直言他是二愣子。
两人走进光明殿时,朝堂上正吵得不可开交。
于钟听了一耳朵,句句离不开北魏,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就这些纸上谈兵的人,还妄想着扣下他们,和叶利扬谈合约。
这些人分明是搞错了主次,不是把合约谈成功就能避免战争,而是只有打赢才能逼迫北魏签订和平条约,否则哪怕合约谈得再好,也只是一纸空文。
当然这些大臣们,能爬到这些位置上来,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周旋着,心中的信念依然不纯粹了,而那些一心为国的臣子,又被各种势力裹挟着,寸步难行。
“宣,武鸣、于钟两位将军进殿——”太监尖利的嗓音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殿内的争吵戛然而止,顿时安静下来。
“两位爱卿,北疆传来消息,北魏全军出击偷袭,城门险些被撞开,大统领赵泽成将军挺身而出,以身挡门,成功阻止城门被破。只是他也身受重伤,敌军虽然暂时撤退,只是以他们的性子,不久之后就会卷土重来。两位将军有何见教?”皇上说得时候,语气都带着几分激动。
显然他只要想起李富贵写来的密折,就仿佛看到赵泽成挺身而出的英勇模样,心中对他甚是满意。
哪知道皇上话音刚落,于钟就冷笑一声:“皇上,臣就说姓赵的那小子不行吧。他成日就知道梳洗打扮,比个姑娘家还要婆妈,打仗的时候,心眼儿更是坏透了。您不要被他骗了,说不定这什么以身挡门,都是他假装的,就是为了博取您和诸位大人的同情。”
“谁家打仗不受伤吐血,不说我们将军,就说微臣。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都是被刀枪剑戟给戳的,我左胸口这里,两年前就被敌军将领插过一杆红缨枪,离心脏只差两寸,要不是当时恰好有神医路过,您就见不到微臣了。”
于钟立刻开始诋毁赵泽成,满眼都是看不上。
原本怀疑赵泽成造假的臣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这究竟是不是造假,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武鸣和赵泽成显然不是一路人,在北疆那种把武鸣当神仙崇拜的地方,竟然能冒出个反对者来,这对朝廷来说,那是相当重要。
“于将军,你误会赵将军了,这是皇上派去的钦差传回的消息,乃是亲眼所见,他当时就站在城门附近,绝无可能造假。”右丞相往前迈了半步,轻声安抚道。
“亲眼所见也有可能是假的呀,姓赵的那小子最擅长敢这种缺德事儿了。诸位大人不要不信,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马上就脱给你们看,致命伤就有好几处呢!”于钟边说边撕开衣襟,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衫给脱了,直接要把里衣给撕开。
众人瞧得眼抽抽,立刻有人出列拦住他。
“于将军,不能脱,殿前失仪。”
于钟一听说脱衣裳还要治罪,只能无奈地停手了,脸上尽是可惜的神色,似乎这殿内的人错过了无比震撼的场面一样。
其实不少大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就连九五之尊都在心里嘀咕:好好的看一个大男人脱衣裳作甚,这位于将军长得虽然浓眉大眼,但是浑身一股匪气,那是真的生不出任何欣赏之情。
“赵爱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已然不能统领全军。两位还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皇上轻咳一声。
他原本是想嘉奖赵泽成的,毕竟挺身守住城门,化险为夷,绝对值得一份大大的赏赐,但是方才于钟都要脱衣裳证明自己受伤更加严重了,他要是这时候赏赐,那于钟不是要赏得更多,武鸣得再上一层楼。
九五之尊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准备悄悄派人送份大礼过去,就不宣扬了,免得于钟这二愣子直接叫嚷出来不公平。
“皇上,这不好推荐啊,臣与将军都许久未归,战场上瞬息万变。北魏又经常换将,他们全民皆兵,举国尚武,隔三差五出良将,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换打法。这回都能让赵泽成那小子阴沟里翻船,证明来人比他还阴,赵泽成有没有说北魏那边什么打法啊?”于钟顿时愁眉苦脸的道。
但凡他与武鸣一同进殿,他就是发言人,无论是于钟还是皇上都适应良好。
“赵大人昏迷不醒,折子是钦差送回来的。”自有人出来解释。
“那不好办,若是微臣自己去打,敢跟您立军令状,但是推荐别人可不敢。啊,我推荐我们将军,啥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不好使。我们将军就是天选打仗人,就没有他打不赢的仗。”于钟摇头,他转头看到武鸣,忽而一拍大腿,无比激动地道。
当众人看见他满脸欣喜的神色,还以为他想到合适的人选了,万万没想到推荐了武鸣,顿时殿内一片寂静。
武鸣战无不胜,他们自然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被奉为战神了,可就是因为想把他扣在望京,才在这里商量人选,否则也不用愁了。
“武爱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你们北疆将士一走,只怕北魏使团又要嚣张起来。如今合约迟迟未谈拢也是因为此。”皇上轻咳一声,依旧老生常谈,把叶利扬拖出来当挡箭牌。
“啊,叶利扬那狗崽子啊,这好办,直接杀了他,带着他的尸首回北疆,正好拿他的人头祭旗,壮我军士气,扬我大烨国威。”于钟无所谓地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想到这家伙口无遮拦到,如此境地,竟然张口闭口骂北魏王子为狗崽子,甚至要直接取他首级。
“万万不可,这事关两国邦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否则无论是道义还是礼法都说不过去。我们大烨泱泱大国,岂可与北魏那种土匪强盗相提并论。于将军,你万不可生出这种心思来。”
左丞相立刻出列,连忙规劝道。
如果不是看在用得上于钟,他定然要指着鼻子骂,莽夫目光短浅。
“武爱卿,你有何建议?”皇上见于钟说得实在不像话,只能询问武鸣。
“一切全凭皇上做主。”武鸣拱手,非常上道。
皇上究竟什么意思,其实大家都明白,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既不想北疆失守,又不甘心让武鸣回去,免得放虎归山。
正踌躇之时,忽而有小太监进殿,薛德连忙走下去,再由他将密折转交。
这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不可能在朝会中途送上来,显然是急报,一刻都等不得。
皇上垂眼扫了一下,又是北疆的密折,他心底一紧。
肯定又是北疆出事了,哪怕想要逃避,但是殿内这么多人看着,九五之尊只能硬着头皮翻开。
“北疆蛮夷之地,奸吝小人,下作!”他看完之后,猛拍桌面,破口大骂。
能当着群臣的面儿,连续说出这样喝骂的字眼,显然是北魏又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了。
“皇上,钦差说了什么?”右丞相立刻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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