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着眼睛看过去,表情十分不屑:“谁说的,他都说自己是替补,最像的是影十三,他说不定就是不识字才没能变成第一替代呢。”
其实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但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不能对着温明蕴认输。
温明蕴没理会他,直接问向车外的男人:“程亭钰,你想好读什么了吗?”
“夫人既然困乏,不如我读些游记给你听听,恰好我们此刻也在途中,虽没有好风景,但是心中有景即可。”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又富有磁性,甚至连咬字重音和语气习惯,都与程亭钰一模一样。
程晏听得都快怀疑人生了,他立刻又挤了过去,撩起车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
“可以,就读游记吧。”温明蕴回答。
男人立刻开始念了起来:“晴爽殊甚,而西北风颇厉。余同静闻登宝石山巅。巨石堆架者为落星石。西峰突石尤屼嵲,南望湖光江影,北眺皋亭、德清诸山,东瞰杭城万灶,靡不历历……”
他背的是徐霞客的《浙游日记》,优美的文字配上他低沉的嗓音,再加上外面暖暖的日光,的确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仿佛是一首舒缓的摇篮曲。
程晏却听得异常煎熬,他都不敢眨眼,一直盯着男人的嘴唇,似乎怕他这是由别人配音的,等仔细观察过,确认这些声音的确是从他嘴里发出来时,程晏还是有种魔幻感。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程亭钰亲口说的,甚至眼前这个男人,都已经换上了亲爹的脸,穿上亲爹的衣衫,再加上极其相像的身形,无论他从头到脚观察多少次,他都觉得这就是程亭钰。
他不由得咋舌,影卫的装扮都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吗?连至亲之人都完全分不清楚的地步,简直以假乱真。
“影十三比你装扮得还像吗?”程晏看得都有些痴了,等他回过神之后,他立刻出声发问。
他的声音刚落,温明蕴就皱起眉头,不耐地踢了踢腿,却没发声。
程晏根本没理会,只是紧盯着影十九,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不过显然影十九没能如他的意,男人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少爷,您若是有什么疑问,等之后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夫人想必已经睡了,不要打扰她。”
男人轻声细语地安抚了他一句,之后又继续背诵《浙游日记》,声音已然不疾不徐,好似一股涓涓清泉,流过耳边,宛如摇篮曲。
程晏被他这番话堵得瞪着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大声咒骂他几句,这个影卫绝对脑子有包,但是话到了嗓子眼儿里,又说不出来。
或许是这影十□□得太像了,程晏竟然在他身上,真的体会到了亲爹的气息。
特别是当两人视线交回时,程晏总是隐隐有种被威压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脑袋缩回去,乖乖坐好。
他再三心理暗示,这人学得再像也不是亲爹,只是个影卫而已,还是个不识抬举的影卫!
“切,你这么讨好她做什么。就算让你学我爹,你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你的妻子呢!你最好守着点规矩,否则到了北疆,有你吃瘪的时候!”程晏恶狠狠地警告了一番。
虽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是他的声音却压低了,也不知道是怕打扰到温明蕴,还是害怕眼前气势十足的男人。
他说完这番话,就一甩车帘,直接缩进了车里,闭口不言。
整支车队也恢复了安静,除了男人低沉的背诵声,简直是一派岁月静好的画面。
温明蕴当真是睡着了,程晏坐在角落里,看着她睡得如此熟,忍不住龇牙咧嘴,心里一直在嘀咕她的不好,可惜这个女人正在梦会周公,根本在意不到他的不满。
过了片刻之后,由于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轻松舒缓,他也忍不住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听到这呼噜声,低沉的嗓音顿了顿,彻底消失了。
程亭钰抬手撩起车帘,就见车内的两人睡得都很安宁,倒是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程晏的眼皮上,让他有些不安分地皱了皱鼻子。
他手一松,车帘落下遮住刺眼的阳光,车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很显然这两人在外奔波卖艺,看起来如鱼得水,在杂耍班子里混出一片天地来,但实际上他们压力很大,外有锦衣卫紧迫抓人,内有杂耍班鱼龙混杂,他们既要不暴露身份,还得编排节目。
如今等和侍卫们汇合,坐上程家的马车,前后左右都是护卫,这两人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在马车上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
车队走得很顺畅,逐渐远离锦衣卫的阴影,再进入新城时,街头巷尾也不见满城的告示,显然锦衣卫放弃了。
对于这种情形,温明蕴表现得越发放肆。
她不止要求影十九背诵游记,还开始和他闲聊天,问起北疆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包括战场上的各种英雄事迹。
程晏见他们聊得十分投入,忍不住堵住耳朵,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可是这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气得直接跳下车,要来一匹马,故意凑到影十九的身边,想要挤开他。
为了不让这两人交流,程晏可谓是煞费苦心,他都觉得这要是让亲爹知道了,绝对要夸他,这都是为了亲爹与继母的夫妻感情,拼了命。
可惜他原本还能看的骑术,到了男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就像个初学武艺的稚童一般,被他戏弄着,每当程晏觉得自己要把男人挤开时,影十九都能瞬间逆转局势,将他彻底挤开。
程晏一开始还没察觉,反而因为每次都差一点,始终十分自信,觉得下次一定可以成功。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后,结果都是落空,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可恶的影十九,拿了一块骨头吊在眼前,而他就像一只蠢笨又馋的狗,眼睛里只有骨头,被耍得团团转,除了流口水之外,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你胆子好大,竟敢戏耍小爷。影一,这个影十九目无尊卑,戏弄少爷,还侮辱少爷的人格,你说应该怎么惩罚?”
程晏气急败坏地呼叫着影一。
影一听到少爷的召唤,顿时头皮发麻。
艾玛,还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怎么这事儿又落到他头上来了。
他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是他家这小少爷的脾气拖不得,越是装听不见,他就越来劲,必须得给他顺气。
影一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拽着缰绳骑马凑过来。
“少爷,十九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这会儿可不是十九,而是主子。主子需要尊敬您吗?”影一的脑子转得极快,到了跟前立刻开口,先发制人。
原本憋了一肚子牢骚,准备借题发挥,好好教训一顿影十九的程晏,一听这话,瞬间卡壳了。
啊,他爹需要尊敬他吗?那自然是不需要啊。
程晏看看影一,瞅瞅影十九,眼神都快喷火了。
他着重瞪了几眼影一,这什么人啊,脑子怎么长得,比他生锈得还严重,不会说话就闭嘴好吧!
“你是怎么混到影卫老大的位置,我爹也真是,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挑的人都是这么奇奇怪怪!”他气得叫嚷道。
他瞬间觉得整个车队,都背叛了他,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
“少爷教训得是,前面的路不好走,您先回车里,待会儿再出来透风?”影一立刻低头认错,态度好得不得了,只是后面紧跟着就是规劝。
第155章 一家三口
这车队里,究竟谁的眼神最不好使啊。
夫人让所谓的影十九装扮成主子,还在这儿闲聊天,丝毫看不出是把男人当成侍卫,好像就是夫妻对谈。
这种场景已经让侍卫们心里嘀咕起来,夫人究竟有没有看穿主子的伪装。
不过这不是他们影卫该关心的,无论夫人有没有看穿,总之人家过得十分恣意,倒是小少爷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找这个聊天,对那个下命令,铁了心要隔离这两人,简直是瞎忙。
乍看起来,他的眼光是真差,亲爹就在他面前杵着,他还真信了这是影十九。
“你这会儿叫我进车里,安的是什么心?你也觉得我不如他?我才不进去呢,这会儿进去就是低头认输!”程晏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
他天生要强,对这种比拼的事情倒是敏感许多,影一刚提出来,他心里就有了猜测,立刻拒绝。
“那成,您小心些,前面路难走,属下得去前面领路。”影一的嘴角抽了抽,立刻作揖告辞。
哎,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咚咚”车内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温明蕴开口了:“程亭钰,你儿子不上车,你上来。正好把车帘放下聊,免得一路上吃灰。”
“夫人说得是。”
原本戏耍正在兴头上的男人,一听这话,当下就丢开儿子,直接下马准备上车。
车夫勒住缰绳,让马车降速,男人把自己的坐骑交给身后的侍卫,快步追上,还没等马车彻底停下,他已经跳了上去,撩起车帘就坐了进去。
徒留傻眼的程晏,骑在马上发呆。
“北疆有什么好吃的?”温明蕴很快就进入了聊天氛围。
“北疆常年打仗,冬季又异常寒冷,因此大家吃得口味比较重,而且那里牛羊较多,各种奶制品以及肉串都很美味。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口味。”男人似乎有些担忧。
“你爱吃那里的东西吗?”温明蕴轻声询问。
“爱吃的,在主街道上有家王妈烤包子,特别好吃,味美多汁,到时候我领着夫人去吃。”男人点头,还热情地给她推荐店铺。
温明蕴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明媚。
“好啊,你爱吃的话,我也应该会喜欢。”
哪怕隔着马车,都能听出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程晏急切地叫嚷:“停车,快停车!”
他快速跳下马,车夫连忙扯住缰绳,程晏急迫地跳车,显然也想像之前的男人那样,一跃而入。
可惜他的想法很美好,功力不到家,要不是车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必然磕在车架上,说不定还要磕个响头。
“你不是说上车就认输的呢?这是承认你技不如人了?”温明蕴停下话头,故意问道。
程晏立刻撇嘴:“我是说我先上车才是认输,这会儿明明是他先上来,他输了。你们别想背着我说悄悄话,我得替爹做监督。”
他虽然未经人事,和同龄姑娘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遇上几回,但是方才温明蕴和影十九的对话,分明就透着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哪怕不承认温明蕴是继母,可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爹明媒正娶的妻子,爹不在,他也得守着,万一这继母跑了,他爹得弄死他。
“方才说到哪儿了?”温明蕴没搭理他,继续发问。
男人很顺口就接话:“夫人说了要和我一起去吃烤包子。”
“我也去,我也爱吃烤包子。”程晏立刻插话。
“北疆有什么特别隆重的节日吗?”温明蕴继续发问。
“有的,北疆晌午,会有摔跤和骑射比赛,这是官府和民间联合举办的比赛,相当隆重,上到六十老汉,下到十六青年都能参加,奖励也十分丰厚。到时候我与夫人去城楼上看。”男人再次回答。
“好啊,听起来就很热闹,我一定要仔细瞧瞧,北疆好男儿的英姿。不过这种盛会只有男子吗?我听闻北疆女子也是极其彪悍,巾帼不让须眉。”温明蕴点头。
“我也去我也去,一家三口就要整整齐齐。凭什么只有十六岁以上的男人才能参加,十六岁以下的不是人吗?我也要去比试一番!”
程晏努力融入他们的话题,并且铁了心要绑定他们,无论说去哪儿做什么,他都表示带上他,简直把“狗皮膏药”几个字贴在脸上。
“夫人说得我会考虑,等有了成熟的想法,再向刺史和将军汇报。”男人点头道。
“凭什么只考虑她的?也考虑考虑我的啊。呸,我跟你说有个屁用!”程晏激动地求关注,结果说完之后立刻啐了一口,显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进错庙摆错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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