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赶车的汉子猛地拉紧缰绳,马儿的蹄子堪堪从女孩身前半丈落下。那戴着黑色斗笠的汉子控制住马,用马鞭指向苏妫,怒喝道:“你这疯女人,不要命了吗?”
苏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一看见这车子,心就跳的好快,所有的酸楚在瞬间涌了上来。她感觉,她的纪大哥就在这车里!
“大爷。”苏妫将哽咽吞进肚子里,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带车前,颤声道:“纪大哥是不是在里面?”
“什么纪大哥,不知道。”斗笠汉子一鞭抽向苏妫,他丝毫都不怜香惜玉,狠狠道:“莫要挡了大爷的路。”
胳膊上挨了一鞭,好疼,可苏妫半分都没有后退,她带着些许乞求,双手合十卑微道:“能不能,让我掀开帘子看一眼,就一眼。”
赶车汉子举起马鞭,一鞭子又要下来时,姜之齐的声音徒然响起:“利昭!”
这赶车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雪狼利昭?
“哈哈哈。”汉子将斗笠取下,一张冷若寒冰的脸登时出现。这男人长的挺奇怪,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大花眼,眼睛周围皱纹横生,不留胡子。奇就奇在上半张脸老,鼻子以下的皮肤却柔润有光泽。“三爷好眼力,这般都能让您给认出来。”
“这个时辰有胆子走在大道上的人,本就没几个。”姜之齐过去拉住苏妫往后退,若是放在平日里,有人敢这般对他的老婆,这护短的男人早都怒了,可眼前的的人不一般哪。姜之齐倒是很镇静,笑问道:“大人从哪儿来?”
“打来处来。”
“大人去哪儿?”
“去该去的地方。”利昭说完这话,冲姜之齐点点头,笑道:“三爷,可否放行?”
姜之齐俊脸带着些许寒意,却笑的温柔:“大人请。”
“驾!”
利昭一扬马鞭,绝尘于夜雪路上。
“别走,纪大哥别走。”苏妫使劲儿挣脱开姜之齐的控制,她感觉纪大哥就在车里。
“七娘,你别闹了好不好。”姜之齐皱着眉,他从后面紧紧抱住苏妫,恨恨道:“人家明明是雪狼利昭,哪里有什么纪无情,啊。”
姜之齐忽然惨叫一声,原来苏妫低头正在咬他的胳膊!
“臭女人!”姜之齐再也不想忍了,这疯女人简直从昨天闹到了今天!正他准备小小教训一下这个一直惹他生气的小贱人,手刚举起来,忽然瞧见怀里的女人抱着肚子,软软地往地上掉。
“七娘,你怎么了。”姜之齐一时慌了,他深深自责,是不是自己又吓着她了。
“我,我肚子好疼。”苏妫感觉小腿上有东西滑下,她手伸进棉袍一摸,就着月光看去,竟然是血。
一直跟着的秦将军忙道:“三爷,苏姑娘好像流血了。”
“你闭嘴!”姜之齐厉声喝断秦将军,他一把将女孩横抱起,往 回塔县飞奔去。“七娘,别怕,坚持住!”
当年她就在马车上小产的,血流了好多,那时自己为了去见辛左,一点也不顾她的死活,而纪无情却送她 回家,也就是那时,他们就……
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七娘,现在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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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奔出去好久,利昭才慢慢放缓下来。
只见一只胖手从里面掀开车帘子,竟是刘神医!
“方才真是惊险,老苏居然连命都不要,挺身去拦飞奔的马车,好险好险。”刘神医也是被吓到了,难道相爱的男女之间,真会心有灵犀?胖子 回头看了眼死气沉沉、正昏迷着的纪无情,摇头苦笑道:“幸好没叫姜之齐发现他,不然他就真死定了。”
利昭冷哼一声,这男人双眼如狼一般锐利:“依我看,三爷恐怕已经猜到纪大爷就在车里!”
第132章 喜当爹
“你放我下来。”苏妫手按上小腹,肚子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疼了。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姜之齐虽有些身手,可终究是花拳绣腿,平日里练武只为强身健体,花架子而已。他抱着苏妫在雪地里狂奔了好久,累的吭哧吭哧直喘:“瞧,你瞧,眼前就是 回塔县了。”
男人嘴里喷出的热气弄的苏妫难受,苏妫用胳膊挡在头上,低声道:“我好像是来月事了,你快放我下来。”
“啊?”姜之齐薄唇微张,看起来有些尴尬,他听了这话便立马停下脚步,慢慢地将苏妫放下地。可苏妫的脚才刚沾到地,就软软地往地上倒。
“小心。”姜之齐忙捞住苏妫,他大手覆上女孩的头,紧张问道:“怎么 回事,头晕么?”
苏妫也纳闷了,按道理她的身子没这么差啊,在大明宫的一年多,姜铄特意命宋太医调理她的身子,按说那么多的补品药膳吃进肚子里,不会这么般弱了,可自从到了西州后就月事紊乱,上个月只见了一点血,这个月更是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的缘故,才会在那会儿忽然流血。
“有些晕,还有点恶心。”苏妫打算实话实话,她觉得不能因为讨厌姜之齐,就不顾自己的身子。
姜之齐轻轻地抚着苏妫的背,他皱着眉沉吟了会儿,忽然将女孩横抱起往县城大步走去:“都走到跟前了,那就去找大夫瞧瞧,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回塔县不比中原,这里经常有外敌、蛮族和山贼骚扰,故而一到日暮,城门就大关,不许放人进出,除非你的权利能大过雪狼利昭。
城楼这边一向是派了重兵把守,尤其是到了夜间,巡守更是严密,真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据说铸城墙的石头缝间都加了铜铁,牢固非常。
“站住!”
一声怒喝从城楼上传来,地下三人皆仰头看去。只见檐下排挂了几个并不怎么亮的灯笼,一个黑塔般的男人朝下喝道:“哪里来的宵小,快滚!”
姜之齐朗声道:“我是樽山的三爷,请这位小将军快开城门。”
姜之齐本以为守城之人听到自己的名号,便会听话放行,谁知上边的小将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冷声喝道:“管你是谁,利大人说了,酉时一过,就算只蚂蚁都不许出入。三爷若有事,明日请早。”
一听这话,姜之齐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我姜之齐是谁?那可是堂堂皇子,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好大胆的贱种!”姜之齐眼睛发狠,冷声喝道:“我命你现在就开门,立刻,马上!”
姜之齐火气大,城楼上的那位也不差。
“来人,速将楼下三人驱走!”
话音刚落,城边忽然就出现十来个手持火把的士兵,团团将姜之齐三人围住。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左手按住腰间的军刀阔步走来,只见他朝姜之齐抱拳行了一礼,右臂伸向樽山的方向:“三爷,莫要叫兄弟们难做人,您请 回去吧。”
姜之齐虽然不在 回塔县住着,可他老早就将此县军官的底细摸了个透,瞧见眼前的粗壮汉子,姜之齐淡淡一笑:“我当时谁,原来是路雠将军啊。如今利昭不在, 回塔县属你最大了,何不卖我个面子,让我进城给我夫人去看病。”
只见这位陆雠将军冷笑一声,面不改色道:“末将只听利昭大人的,还请三爷自重。”
姜之齐在长安呼风唤雨,谁见了他不低着头走?就算在樽山,看守他的那些将士们都对他毕恭毕敬,怎么这利昭的手下一个个都如此不近人情。
“算了。”火把燃烧的味道让苏妫恶心的不行,她知道只要利昭的铁血军令下来,就算姜之齐是王爷也进不得城。“先 回去吧,儿子一天见不到我,都不知道哭成什么了。”
姜之齐眼里有着明显的不甘与怒气,可他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正当姜之齐想要离开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的秦将军忽然从后面走到人前,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个明黄色的折子,对陆雠等人冷笑道:“皇上手谕,诸将还不跪下听着?”
借着火光,陆雠果然看见折子上有皇帝的朱印,他慌忙带领一众士兵下跪,山呼万岁。
秦将军将折子高举过头顶,淡漠地扫了圈下跪的人,冷声道:“皇上有命,各地官员见此折,必须无条件听从秦翼将军调遣,钦此。”
陆雠等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这秦将军是皇帝跟前的行走的亲信,所以根本不敢怀疑折子的真实性,立马大开城门放行,甚至自己亲自在前方打着灯笼带路,以方便寻医。
城墙修的固若金汤,城里就是另一副光景。 回塔说是个县,可在苏妫眼中,它其实就是个土城,长安周边的小村子都强过这里百倍。
苏妫开始以为,这毫不讲情面的陆将军是见到皇帝亲笔所书的折子,故意溜须拍马跟了来,可当她看到入夜后的 回塔县后才恍然,若没有陆雠在前方开路,他们一行人定会被全副武装的巡城士兵当成外寇,缉拿下狱。
回塔县满共才有一千多百姓,可行伍中人却有五千。县里唯一的郎中姓金,颇有些本事,脾气却古怪的很,从不在夜里出急诊,现在与当了寡妇的女儿相依为命。据说这金郎中的女婿和外孙,就是被一窟鬼的山贼杀了的。
如此深夜,金大夫原本拒不医治,可听陆雠将军说来求医的正是今日剿灭了一窟鬼的樽山三爷,这头发花白的老头慌忙开了门,朝后院喊女儿起来帮忙。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端着火炉从后边进来,她瞧见苏妫眼前一亮,不由得赞道:“好标致的娘子。”
苏妫被姜之齐轻轻放在外室的床上,借着昏暗的烛光,她四下打量了番,左边安放着一丈高的药柜,右边墙上挂着整幅的人体穴位图,桌子、条凳,还有一张小床,想来这应是接待病患的房间。
脉门被金郎中温热的手指搭上,苏妫抬眼看向这位 回塔县唯一的大夫,老头头发花白,脸上虽说皱纹横生,可皮肤却不松弛,有些许老年斑,明明是七十岁的老者,看上去只有六十来岁。
“大夫,我夫人到底怎么了。”姜之齐用袖子将脑门上渗出的热汗抹去,他瞧见金郎中面色凝重,皱着眉头,还当苏妫得了什么厉害的症状,忙道:“我夫人说她头晕,对了,她身上还有寒毒,她,”
“你能不能闭嘴。”苏妫听见姜之齐一直叽叽喳喳不停说,一股无名火不由得就发出来。
只见金大夫忽然一笑,他起身将被子给苏妫拉下盖上,老人家轻轻地拍了拍苏妫的肩膀, 回头对姜之齐笑道:“三爷莫急,夫人这是有喜了,只是从脉象上看,夫人情绪起伏颇大,加上过于疲累,这才动了胎气,有了出血之状。”
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的几个人立马色变。最先说话的,竟是秦将军。
“苏姑娘,末将之所以来西州,想必您知道是什么缘故。”
“所以呢?”苏妫此刻简直又惊又喜,当初宫里的太医说她身子不好,会很难受孕。姜铄在宫里好好养了她一年多,都没有半点消息。后来在桃源县和纪大哥在一起后,竟然,竟然有了。苏妫不自觉用手护住肚子,她对床边站着的秦将军冷笑道:“你从下山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将军看上去有些为难:“主子交代了,要末将找到您后,完完整整地带您 回长安,就您一个人,您懂吗?”
“哼。”苏妫不由得冷哼,这意思是要我将孩子打掉, 回长安跪到姜铄脚边当禁脔吗?做梦。纪大哥现在生死未卜,没见到他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回塔县。
瞧见苏妫不说话,秦将军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姑娘既然没意见,那末将就擅自做主了。金郎中,麻烦你给苏姑娘开一副,”
“慢着!”姜之齐忽然冷冷打断秦将军的话,只见这男人坐到床边,温柔地抚摸着苏妫的侧脸,他笑着问床上的佳人:“夫人,你是愿意留在这儿,还是 回长安?”
苏妫勾唇一笑:“既然你都说我是你夫人,你说我该在哪儿。”
秦将军这下凌乱了,他一直以为三爷和苏妫不和,苏姑娘必然不会留在此地。他们,怎么会这样好?怪事,怪事。
姜之齐白了一眼跟前站着秦将军,他起身将门打开,对黑脸小将军蔑笑道:“草民和夫人谨遵圣命,会在 回塔县老老实实的当农夫农妇。如此就不送将军 回京了,你路上小心些。”
“苏姑娘。”
秦将军忙看向苏妫,谁知苏妫只是淡淡道:“不送。”
再呆下去,绝得不到什么好话。苏姑娘此番好像下定决心了,而三爷手段一向了得,若再纠缠下去,自己能不能活着 回长安还未可知。想通这层,秦将军转身就走。
“等等。”姜之齐忽然喊住秦将军,只见这男人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回去告诉父皇,他要当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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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郎中年纪大了撑不住,便将前堂的事宜交给女儿金大姐,自己 回后边睡觉去了。他特意嘱咐了,夫人有了出血的症状,此时千万不要搬动,安安静静地在这儿修养几天,等情况好转了再 回樽山。
金大姐是个方脸的中年寡妇,她丈夫和儿子在三年前外出置办年货, 回家途中叫山贼给杀死了。所以这妇人方才听见老父说三爷带兵剿灭一窟鬼后,便拿出所有的热心来照顾苏妫。
“三夫人,这身衣裳您穿着。”只见金大姐解开个大包袱,将一套崭新的棉衣塞到苏妫手中,柔声笑道:“这是前几天才做好的,干净着呢,您一定要收下。”
苏妫强撑着自己坐起来,她手抚着棉衣。布料虽说不是上等的,可摸着柔软舒适,更巧的是针脚全藏了起来,可见做衣裳人的心思细敏。 回塔县贫穷偏远,就算有钱也难买到如此好料子。自己与这金大姐非亲非故的,这份人情太大了。
“不行,我不能。”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姜之齐倒是不客气,他将棉衣捧到油灯前仔细瞧,转头对金大姐笑道:“大姐,我夫人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您看?”
金大姐早盼着这对恩人提要求,她一听这话,忙笑道:“我这就开灶,夫人身子不太好,我熬点红小豆粥给她吃。”
见金大姐去了后院,姜之齐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柴,炉火将他英俊的脸照的通红,这男人低着头捅炉灰,淡淡笑道:“七娘,咱们有孩子了呢。”
“你真逗。”苏妫脱下姜之齐发臭的棉袍,慢慢将金大姐送来的衣裳往上穿,她看着姜之齐背影,冷笑道:“这不是你的种。”
“这就是我的。”
苏妫将上衣的扣子一颗颗扣好,淡漠道:“你就逗自己个儿玩吧。”
姜之齐走到床边坐下,他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轻笑道:“我们上过床,那就是我的。”
“昨天上过床,今天就蹦出一孩子。”苏妫不禁摇头笑道:“您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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