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万籁寂静
大军仍在 回塔县五十里外驻扎着,主帅先行撤到了县里,谁知却遭遇如此不测。
黑浓的药在砂锅里咕咚咕咚地熬,苏妫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继续扇火。等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时,她慢慢地将药倒入小瓷碗中,端到窗台上,慢慢地往凉晾。
苏妫叹了口气,看向床上昏迷着的雪狼利昭。利昭脸上隐隐覆着一层黑气,嘴唇也是不正常的鲜红,脸极为苍白。他是进城时,被忽然暴起的杀手用匕首扎到了腿上。行军打仗,这点小伤利昭并未放在眼里,可他万万没想到,匕首上淬了剧毒。
姜之齐考虑周全,当即封锁了利昭受伤的消息,如今他暂接帅印,手握兵权,成了最高的指挥者。这担子不轻,姜之齐从白天到晚上,一口水都没喝,眉头一直皱着。
苏妫环视了一圈,屋子里人不少,除了她外,还有姜之齐、刘能、几位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将军,不语、罗公子。他们神色各异,都围在床边,等着金大夫的诊断结果。
金大夫此番并未逃走,他说了,自己一大把年纪,本就是半入土的废人了,死也要死在故乡。不过也得亏他留了下来,不然利昭真得见阎王了。
“请三爷、诸位将军放心。”金大夫将手枕等物收进药箱里,他看了眼利昭,对姜之齐笑道:“若是换了寻常人,中了此等剧毒,早都不行了。可利大人是行伍之人,身体强健,意志坚强,硬生生挺了过来。”毕竟上了年纪,金大夫有些支撑不住,他半个身子都挂在拐杖上,道:“老朽将拔毒的药留下,找个心细的人来伺候,每一个时辰给利大人换一次。”
苏妫忙上前,道:“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可不敢。”这时,一位身披重甲中年将军冷冷地瞥了苏妫一眼,冷笑道:“若不是夫人自作主张放那群贱民入城,利帅何至于被袭击。”
苏妫心里梗的更难受了,利昭对于此次战事,那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他在戍边多年,与夕月国、归坞族交手无数次,十分了解对方的行军布阵之法,再加上此人在军中威望又高,若是让前线知道他重伤昏迷,士气一定会大减,军心必然会不稳。苏妫知道今日白天的一时心软,好像真的造成了很大过错。
“牛将军好蛮横。”不语看见娘亲被人数落,而齐叔在一边只是低头叹气,不说话,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哼道:“难道三夫人仁慈,有错吗?她不忍心看着无辜的百姓被自己人屠杀,挺身而出,她做错了?你们带兵打仗为了什么,还不是百姓的安居乐业?现在竟然本末倒置,反过来指责三夫人!”
那牛将军大手一拍桌子,灯影当即闪了几闪,桌上的杯子也跳了几跳。他是此番随着利昭一同撤到 回塔县的,从未见过不语,再说行伍之人天性直爽,想说什么便说,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哪儿来的毛丫头,竟敢在此地大放厥词。”牛将军姓牛,他的那双眼睛也如牛一般大,只见他忽然气冲冲地用剑柄打向刘能,怒喝道:“刘能,你知罪吗?”
刘能一惊,忙半跪下,低头抱拳沉声道:“末将不知所犯何罪。”
牛将军只要一动,他身上的铠甲就发出呲呲的摩擦声,这中年将军喝道:“三爷明明给你下了命令,你为何不从?”说到这儿,牛将军看了眼如花似玉的苏妫,嘴角一抽,冷笑道:“传闻三夫人艳色无双,倒把你给迷惑住了,连刀都拿不起了?”
刘能吓得头垂的更低了,连声道:“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都别说了。”姜之齐终于开口了,他看了圈屋子里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淡淡道:“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即便要罚,也得等打胜了以后。”说罢这话,他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三爷。”牛将军忙跟了出去,如果连这位爷都跟利昭一样倒下了,那这次的仗真悬了。
谁知姜之齐却笑着摆手:“牛将军留步,先让我静静。”
苏妫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纱布,忙追了出去。
药味儿比方才更浓了,不语从窗台上将晾好的药端过来,让罗公子从背后扶起昏迷的利昭,亲自喂药。谁知牛将军见状,意欲夺过药碗,他仍看不语不顺眼,不,应该是看所有长得好的女人不顺眼。
牛将军喝道:“你家大人都走了,你还赖在这儿添什么乱!”
不语白了牛将军一眼,淡漠笑道:“金爷爷不是说了,得有个细心的伺候利大人么,我略通医理,总比你们这些大老粗强些。”不语说话不卑不亢,她丝毫不惧这些满身杀气的老爷们。这女孩仿佛在短短数日就将身上的稚气褪尽,身上带着股不服输、让人不由得心服的气质。
牛将军虽然心里埋怨苏妫,可到底不是糊涂之人,听了不语这话,便静静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
夜已很深了,这肃杀的秋,平日里鸣叫地欢腾的虫,都不敢发出半点声了。今年的桂花香气,仿佛比往年更馨甜,让人闻之欲醉。为什么?因为多了一丝血的腥味。
何为善?何又为恶?
善,就是苏妫的不忍。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屠杀,所以会救他们。
恶,那就是她的不忍,直接造成了利昭的不测。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如果敌军踏破山河,又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孰善孰恶,这本就是个复杂相对的问题。谁有能真正说得清,道的明?可如果再给苏妫一次机会,她还会阻止。
屋子里黑黢黢的,连半点声音都没有。苏妫掏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
墙上钉着整张羊皮做的地图,案桌上摊着许多文书,屏风的角上悬挂一把长剑,正是皇帝赐给姜之齐的那把。姜之齐此刻大喇喇地坐在地上,许是忽然有了光亮,他用胳膊挡在眼睛前,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男人苦涩一笑:“是七娘啊。”
他这般的颓态,她还是头一次见。即使当年被皇帝下旨流放,他依旧高昂着下巴,嘴角含着笑,不屈不服。可如今?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眼里满是不甘,却有无奈。
“大齐,别坐地上。”
苏妫将油灯放在地上,过去准备去拉姜之齐起来,谁知却被男人一把搂到怀里,男人将头扎在她的脖子里,来 回蹭、吻。
脖子凉凉的,他,哭了。
“大齐。”苏妫在姜之齐的腿上坐着,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子在颤抖。
“你,”想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搂住男人的头,轻轻地摩挲。
姜之齐紧紧地搂住苏妫,仿佛女人就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声音痛苦而憔悴:“我完了,七娘,我完了。”
“别想太多,还没到最后一步。”
过往的仇恨仿佛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只有黑暗中的男人和女人,相互依存,相互取暖。
“不。”姜之齐忽然箍住苏妫的双肩,他看着心爱的女人,惨笑道:“我真的太高估自己了,你知道么,我早都清楚姜勉之安插了细作在我身边,我都知道的。父皇只有两个儿子,皇位不是他的,就是我的。姜勉之记恨我用华县之事设计他失了太子之位,他便烧了我的粮草。没关系,我索性再加一把火,倒打一耙,先向罗子婴买粮,做出粮草尽毁的假象,然后给父皇写密折,告他贻误战机。”
苏妫用指尖抹去姜之齐脸上的残泪,柔声道:“你派我哥和陆雠去利州,目的就是借机杀了姜勉之的靠山,他的老丈人贺连山吧。只不过,哎!”
听了苏妫的话,姜之齐脸上的自嘲之色更浓了,他嗤笑了几声,道:“只不过他们在几日前设计弄死了贺连山,可利州却乱了。”姜之齐忽然使劲儿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恨恨道:“我这是活该,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最熟悉战事的利昭重伤昏迷,后方的援兵一个都没有,夕月国迟早会攻破 回塔县,我完了。”
是啊,你一开始就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该打贺连山的主意。现在前线后方都乱了,你,哎!一步错,步步错。
苏妫小手附上男人冰凉的脸,轻声道:“要不,咱们都撤吧。你本就是被废的王爷,没义务扛起这一切。大军压境,自有诸位将军顶着,你是皇子,撤出西州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七娘,我不会离开这里。”姜之齐眼里没了泪,目光里仿佛又恢复了姜三爷往日自信的神采,他定定地看着苏妫,笑道:“我就算死,也要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共进退。七娘,你带着孩子们离开吧。”姜之齐头低下,烛光将他英俊的脸照的菱角分明,他仿佛想了很久,才道:“你去找无情吧,他应该在长安。具体的事,你问刘神医,他知道。”
“大齐,你。”
纪大哥的消息,她等了好几年,她无时不刻想要知道。可如今终于知道了,她心里竟然很苦。依照姜之齐的个性,他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的,现在?你是怕自己抗不过这关么,交代遗言么?
“七娘。”姜之齐慢慢地划过苏妫垂下的发,他贪婪地去嗅她身上的味道,凄然笑道道:“我娘是卑贱的歌女,真的,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了。我只知道当年父皇手下有个大将看上了娘的美貌,父皇,就把娘推了出去。”
这些话,是他心里最痛最不愿提起的,可他现在就想说,因为他怕再没机会了。“我从小就不受父皇待见,他什么都不给我,全给了姜勉之,凭什么?所以我把自己逼成了毒蛇,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是强者,我可以凭自己的脑子、手段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苏妫抓住姜之齐的手,目光真切,道:“大齐,跟我一起走吧。如果你死在这儿,你过去付出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主帅倒下,前有强敌,后无援兵,这场仗从开始就对我们不利。朝廷会派比利昭更厉害的将军来接手,你真没必要,”
“我知道你为我好。”姜之齐打断苏妫的话,他忽然笑了,摇着头笑:“这场仗我必须赢,只有赢了,父皇和那些想我死的人才动不了我。你想想,残杀百姓、用粮草设计陷害姜勉之、派人斩杀贺连山以至利州大乱、延误战机。随便一条就够我死十 回的了,除了硬抗,我别无选择。”
油灯里最后一滴油终于耗尽,黑暗吞噬了屋子,好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男女轻轻地呼吸声。
“大齐,别这么想,你”
苏妫才刚开口,唇就被人封住了,男人用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一点点吮吸她的一切。她想推开他,可当碰到他结实的胸膛时,她的手垂下了,她现在无法、也不能拒绝。
她搂住他的脖子,热烈地 回应着。
“七娘,我爱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个说。我们都知道,天亮后,或许再也见不了对方了。所以想说的,想做的,哪怕你讨厌,我也会做。
姜之齐一手搂住苏妫的腰,慢慢地站起,另一手将案桌上的文书全部扫到地上。他将女人放平在桌上,手指挑开她的衣带。
她身上还是那么香,胸前的两团软软的。
姜之齐噬咬着他的女人,用舌尖挑逗她的小蓓蕾,手分开她的腿,从裙下进去,将亵裤胡乱地往下撕扯。
“我要你,我要你。”好像在底下摸到了什么,姜之齐喘着坏笑:“你也是想的不行了,是不是?”
好在屋子里黑,什么都看不见,苏妫此刻脸红的跟苹果似得,她亦有些喘,娇嗔道:“还做不做了。”
姜之齐咽了口唾沫,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握着那玩意儿准备挺身上前,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刘能急切又狂喜的声音:“三爷快出来,有消息了!”
第160章 峰 回路转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两章连着一起发,满共写了7000多字,可后面一点不太满意,打算推倒重写。先发个上半截的,下半截修好后发眼馋了好久的肉终于要吃上了,却被人忽然打断,这滋味,恐怕是个男人都不好受吧。
姜之齐用手指温柔地划过苏妫的侧脸,从脖子再慢慢向下,一直到绵软的胸膛。他将有些惊慌的女人按住,强忍住欲望,压低了声音扭头喝道:“有什么消息!快说!”说完赶紧滚,爷还要办正事呢。
“三爷,一个叫辛左的男人带了好多物资来,说是您的故人。”刘能不知道夫人此时就和三爷在一起,他瞧见里面黑黢黢的,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半根蜡,点亮后便推门而入,急切道:“屋里怎地恁黑,三爷,末将进来了。”
苏妫和姜之齐一听这话,齐声惊道:
“别进来。”
“别进来。”
还是姜之齐反应快,整个人完全压住身下娇小的老婆,真真防护的一点都不露,他看着刘能气道:“滚出去!”
刘能吓得忙吹了蜡匆匆退出,他暗暗抽了自己俩嘴巴子,怎地就这么心急闯了进去?!不过刚才的场景,还真香艳。三爷浑身赤条条的将夫人压在桌子上,夫人头在三爷胸膛里埋着,只能看见她白腻如玉的肩头。
怨不得人人都说夫人是祸水,果真任何一个男人看了她都会把持不住。刘能只觉得嗓子眼儿发干,他咽了口唾沫,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头等。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器宇轩昂,女的躲在男人身后,娇俏可人。
“那个自称辛左的,长什么样?”姜之齐边整理衣裳边问道,几次三番地遇袭,保不准是哪个别有用心的杀手伪装的。
刘能连头都不敢抬,道:“又高又壮又黑,人看起来精明的很,他说是三爷和夫人在十二楼的故人。”
姜之齐与苏妫互望一眼,听刘能的描述,确实是辛左无疑,只不过这种危机的关头,他怎地不怕死前来?
当年姜之齐带计然的后人辛左入宫,没想到惹得皇帝大怒,不仅苛责姜之齐行为不检,更以千金之子不弃于市为由,将辛左拉在庭外痛打一顿,还开了金口,辛氏一族,永不为朝廷所录用。
那时姜之齐的野心已经遮掩不住,皇帝此举不过是敲打敲打这个冒了头的儿子,却连累了辛左,而举荐辛左的苏妫也因此被姜之齐抽了十几鞭。
“走,去看看。”
姜之齐携了苏妫往会客花厅走去,不管此人来此地意欲何为,听刘能说他带了大批物资,那就有必要见见。
*******
花厅
花厅里人不少,正中间站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高大汉子,他身着墨绿色粗布外袍,脚蹬着双普通黑色布鞋,头上带着棕色的皮帽,这身打扮极普通,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他的身家。
这汉子听见脚步声响起,忙一转头,他瞧见来的正是姜之齐和苏妫,朗声笑道:“一别数年,三爷、夫人别来无恙啊。”
姜之齐不知辛左此番来的真正目的,他一向多疑,却从不表现在脸上,他见辛左这般的言谈举止,便紧走了几步,上前抓住辛左的手腕,一副热情激动之相,笑道:“辛大哥,咱们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了,快坐,坐。”
辛左笑着附上姜之齐的手,可当他摸见对方右手腕光秃秃时,大吃一惊:“这怎么 回事?”
怎么 回事?因为救她。
姜之齐抬头看了眼在自己身边站着的苏妫,他不想旧事重提让老婆难受,便笑道:“无碍,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一阵寒暄后,姜之齐将辛左拉到首座上,并亲手为客人倒水泡茶,他上下打量着辛左,笑道:“瞧大哥如今的气色风度,想来过的不错。”说罢这话,他神色一黯,低头叹了口气,道:“小弟当年年轻鲁莽,连累了大哥的前途,实在是觉得愧对大哥,哎!”
辛左听见姜之齐这般说,哈哈大笑,他忙摆摆手,猛咳嗽了几声,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只见他看向黑漆漆的外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却朗声笑道:“仕途走不得,就是命罢了,三爷莫要自责。”
瞧他这般神色,说不在乎,谁信?
一旁站着的苏妫也是耳聪目明,她见姜之齐无话可接,忙笑问道:“阿音怎样了?这些年你们去哪儿了?”那年她准备去十二楼看看辛左和李音,谁知走到半路,却得知这二人已经离开长安了。
提起李音,辛左眼中的宠溺更深了,他抬头看向苏妫,目光仍如过去那般直率无杂念,轻笑道:“阿音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说过去夫人很是关心她,本来想和我一起来 回塔县看你,可被孩子绊住了脚。”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