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拖了她的手往茶楼走,边走边叮嘱:“今儿这买卖可是为夫豁出面皮请来的,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谈啊。无论是价格还是货物,总要心里有数才好。”
“难道你还真将我想要的那批货给讨了来?”
夏芍药眉眼弯弯,瞅着他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夏景行心里暗叹,媳妇儿爱财,但凡有利于她生意的,总能温柔几分,看来以后想要让她对自己更加温柔,唯有大力支持她赚钱了。
夫妻俩到得雅间门口,才推开了门,瞧见里面坐着的叔侄二人,都有些傻了眼。
夏景行是知道自己只约了燕王的,但没想到晋王也会出现。而夏芍药却是感动于夏景行居然肯为了她想要的一批货,连晋王这老对头都请了来,一时之间当着燕王叔侄,倒不好多说什么了。
晋王是知道燕王来谈生意,可没想到来谈生意的却是夏家夫妇。
“恪儿,这是……怎么回事?”
燕王把握着手里精巧的茶盅,笑笑:“夏家少东出货最快,不但有固定要货的辽商,大辽皇宫也在她这里采买,整个幽州城也唯有她的价格最公道。”
“可是……”晋王有心想要摆出许多理由来阻止,才张口就被燕王堵了回去。“王叔此次身负皇差,听说这批宫缎都是父皇私库里的,父皇交待王叔办差的时候,可没有叮嘱过不许跟夏将军家眷做生意吧?不然侄儿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又快又公道的将这批货物出脱呢?”
晋王跟着燕王前来,原意是想将宁景世带来的这批货也一起卖出去的,哪知道来的是夏家夫妇,两家有旧怨,这却不算好的合作对象了。他自己的闺女他自己清楚,南平郡主若是知道自家的货交给了夏家去赚钱,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
她如今渐渐认清了现实,知道拿夏景行没办法,好歹他如今是朝廷三品重臣,可不是当年任人搓扁捏圆的少年郎。所以这次才能放了宁景行前往幽州来贩货,先解决侯府里的经济危险,再让儿子也历练几回,说不定就能担起侯府的责任了。
夏芍药夫妇对晋王面上阴晴交替只作不见,与他们叔侄见过礼之后,就宫缎一事开始议价。
燕王带着货单子,而夏芍药却借口没有见过宫缎,不肯定下价格来。燕王万般无奈,“难道夏少东竟然不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你家夫君吧?”
夏芍药是谈起生意来六亲不认,“我家夫君只负责牵线,而殿下既然要出货,我提前先瞧瞧成色织工总不会错吧?”
燕王无法,只得派侍卫回府里去,抱了两匹金线织就的云锦来,灯光之下展开,流光溢彩,满室璀璨,这下她才满意了,细瞧了经纬织工,才定了价格下来,果然比之洛阳的市价还要高出四成。
宫中贡品,原就精心织就,民间虽然也有,但质量参差不齐,且价格居高不下。
夏芍药与燕王谈生意,晋王与夏景行在侧旁听,二人目光偶尔相撞到一齐,各个若有所思。
晋王并非初次见识夏芍药的口才,但却是初次见识她谈生意,但见她一介女儿家,让小二搬了算盘来,三下五除二算了货款出来,又提笔挥毫,写下契书,与燕王互相签字,倒是比宁景世强了百倍。
就算是晋王再护短,也不得不承认,夏景行的运气实在出乎意料的好,他的这房妻室许多男儿尚且不及。
夏景行却在揣测着镇北侯府的经济来源。能让晋王不惜堕了身份,也要保驾护航带着外孙子前来跑幽州互市,难道镇北侯府真的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了?
他想起那座煊煊赫赫的府第,小时候只觉得处处雕梁画栋,却与自己无关,他自己倒好似寄人篱下一般,心中总有不安。
签好了契书,夏芍药便唤了小二拿酒,亲自为燕王与晋王斟酒,贺他们做成了这笔生意。
燕王情绪极高,还提出要到后面园子里去听戏,只晋王沉着一张脸。可惜在座诸人,并无人理会他的冷脸,都对他别无企图,倒不似外面许多人瞧见他的冷脸,总要想尽了办法的讨好他。
夏芍药派了人引了燕王与晋王往后面园子里去听戏,由夏景行作陪,她自己美滋滋回家去了,准备明日就给韩东庭回话。
当夜,宁景世在幽州城的百胜赌坊小赢了一笔,将对面的两位辽商身上荷包里带的银子都给赢了过来。赵则通喊他回去,他正在高兴处,哪里肯回去,只推赵则通:“赵大哥若有事就先回去罢,我再玩会儿。”
赵则通支会了他身边跟着的晋王府侍卫,这才离开了赌坊。
第二日他往燕王府去,才到了燕王府那条大街上,就被人从后面给一把抱住了,“赵大哥救我!”听声音正是宁景世。
赵则通扯开了他的手,转头去瞧他,但见他头上金冠也不见了,身上锦袍玉带以及腰间荷包七事儿也通通不见了,只着一身中衣,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下眼睑都透着青,可见是一夜没睡。
“这是怎么了?”
他身后跟着的晋王府的护卫比宁景世可惨多了,都被揍的鼻青脸肿,快瞧不出人样儿了,跟在他后面哭丧着脸,直恨不得掐死宁景世。
赵则通在的时候,时时提醒宁景世,他还能小赢一把,但赵则通走了之后,宁景世就再没赢过。
不止没赢过,还输了个精光,将身上东西全被人扒了去。
两名侍卫要拦着他不让赌,可输红眼的赌徒哪里还有理智,指着两侍卫的鼻子破口大骂,让他们滚。
侍卫哪里敢滚啊?他们回去晋王若是知道他们没看住世子,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们不肯走,又拦着不肯让宁景世继续赌,那两辽人原来还有伙伴也在这赌坊里,便问宁景世需要不需要帮忙将这两个麻烦给处理了。
此话正合宁景世之意,立刻让他们拉开这两侍卫。
辽人出手,哪管这两名侍卫的身份,他们走南闯北,俱都是练家子,下手又狠,全无顾忌,七手八脚就将晋王府的侍卫给揍成了这般熊样,扔出了赌坊。
可怜两名侍卫大半夜的就在赌坊门口守了一夜,直等到天亮宁景世被人从里面押了出来,要他还赌债,才见到了她他。却是宁景世赌到输红了眼,张口就将自己从长安带出来的货物押了上来。有赖晋王一路上的耳提面命,将货单子也拿来给他瞧,逼着他记下来,如今写起赌债单子来,倒顺顺溜溜。
这些辽人听得有好货,更加不会便宜了他。
赵则通将身上的宁景世扒拉下来,越过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晋王府侍卫,就瞧见了不远处挎着弯刀的辽人客商。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一大早的,晋王就被燕王请了过去,见到了狼狈的宁景世,身后还跟着被揍的晋王府侍卫,以及辽国客商。
燕王派去的人并未说明请晋王的原因,但晋王过来之后,看到宁景世这模样,心里就凉了半截。
——这小子不会又去赌了吧?!
果不其然,宁景世见到他,心虚的连目光都不敢与他对视,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在燕王府门口见到赵则通,宁景世还心存幻想,想要赵则通以宁远将军的身份吓退辽国客商,但赵则通一听他一夜之间输了一大笔,震惊的久久合不拢嘴。
他是有心要给这小子挖坑的,这不是……还没动手嘛。没想到倒让这几个辽国人抢得了先机。
宁景世扒着他的腿痛哭流涕的时候,他还好言好语的安慰:“世子爷,你也知道辽国人打起架来是要真要命的,燕王殿下平日严令我们不许与辽国人发生冲突,他们也不肯听我的话,白白放弃这么大一笔财物。不如……我陪你去求求燕王殿下?”
燕王当然也没义务替宁景世揽下这么一大笔烂帐,收拾烂摊子的人都是现成的,他又何必出头。于是一大早晋王还未吃早饭就被迫接受了一件事:闺女费尽心力筹措的一大笔货物,就被不成器的外孙子给输光了!
晋王气的整个人都哆嗦了,指着宁景世说话都打磕巴了:“你……你娘若是知道……”
他这威胁毫无作用,这世上从小到大最宠宁景世的就是南平郡主,宁景世从赵则通身后探出个头来,朝着晋王嚷嚷:“我娘……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她只会乖乖掏银子。”
言下之意是,外祖父真是有点罗嗦了。
那几名辽国客商手握刀柄,几步凑了过来,颇为不耐烦:“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让我们拿货?”
宁景世踌躇了一下,到底压下了不耐烦,好声好气求晋王:“外祖父,就让他们把货拉走吧?不过就是一批货嘛。”难道侯府里穷的连一批货都赔不起了?
晋王暴喝一声:“不许拉货!”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气血翻涌,好容易才将这股不舒服压下去,只能去求燕王:“恪儿,你能不能帮帮阿宁?这批货不能动啊,动了王叔回去如何向你堂姐交待?”
“王叔的意思是,让我拿父皇的私库银子填这个窟窿?”燕王也知晋王是想让自己把这事儿压下去,要么让他拿燕王府的银子填这个窟窿,可惜他不是晋王府世子,必须要听晋王的话。
晋王摇摇头,圣人再宠爱他,他也不敢将圣人私库里的银子挪来给外孙子填赌债。
“恪儿,王叔求你了。”
燕王最看不惯晋王宠南平郡主以及她生的一双儿女的架势,这会儿哪里肯施以援手:“王叔有所不知,幽州城破之时,燕王府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劫掠一空,侄儿这两年日子过的委实拮据,不然又哪里会想法子跟父皇讨钱做生意?恕侄儿无能为力!”
晋王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没地儿搁了,幽州不是他的藩地,离着长安城又远,一时半会也不能从晋王府支银子过来,除了跟燕王开口,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扯着燕王的袖子往旁边去,压低了声音道:“那……能不能解决了这几个辽人?”
燕王大为惊异的看着他,“王叔,你开玩笑的吧?咱们边境上才安静了几年,难道因为一笔赌债,让咱们跟辽国再起战事?真有辽人在幽州地盘上出了事,辽帝可是会追究的!”他的声音并不低,几名辽商也听到了。
晋王都快没辙了,“难道……真让他们将这笔货拉走?”
“难道王叔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拆了我的燕王府替阿宁还赌债吧?侄儿可没觉得自己大公无私到了这一地步。”
叔侄两个扯皮的功夫,夏景行也来燕王府应卯,循着侍卫的指点过来,在前厅里瞧见一干人等,还十分好奇:“一大早的发生什么事儿了?”与燕王晋王见过了礼,见燕王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自己还不觉得自己解救了燕王。当着他的面儿,再无理的要求晋王也不好意思张口提出来了。
这不是让夏景行看笑话嘛。
晋王脸都快僵成一块青石板了,被宁景世催促着要去拉货,一屋子都没人回答夏景行的问题,他还道:“哦,原来是世子爷的货找到了买家啊,好事儿啊!”心里已经在猜测,哪有上门来气势汹汹收货的客商?
再瞧宁景世以及他身后垂着脑袋缩着双肩恨不得装鹌鹑的晋王府侍卫,夏景行几乎可以断定这小子又惹祸了。
晋王见燕王软硬不吃,咬死了不松口帮衬,只能带着辽国客商去装货,出了燕王府前厅就跟辽商要宁景世签字画押的单子,看到上面一串货物单子,深恨自己当初鬼迷了心窍,非要让向来不理事的外孙子背什么货单子啊?
这不是方便他出去赌嘛?
等这祖孙俩带着上门来讨债的辽国客商走了之后,燕王顿时对赵则通大加褒奖:“赵六,手腕不错!这次居然能请来辽国客商!”洛阳讨债的历史再次重演,折腾宁景世这样的纨绔子弟,还得赵则通出马才行。
赵则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次真的不是我啊!”
燕王拍拍他的肩:“你跟阿行处的好,本王都知道,替他鸣不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能让宁景世栽个大跟头,归根结底也是他自己巴持不住,却不是你的错,你就别谦虚了!”
夏景行这才知道,赵则通为了替自己出头,竟然又坑了一回宁景世。他什么话也没说,上来就朝着赵则通躬身行了一礼:“以后赵六哥但有需要的地方,兄弟一定赴汤蹈火!”
赵则通:“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啊!”做好事不留名,这不是他的风格。可也没必要把自己没做过的事往自己头上揽啊。
燕王跟夏景行哪里肯信他的话,赵则通用赌债坑宁景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不止是燕王与夏景行不相信赵则通的辩白,就连晋王也觉得这次的事情,还是跟赵则通脱不了干系。
那几名辽商带了人来,将镇北侯府的货给拉的一干二净,连块布头都没留下。
晋王环顾燕王府专门腾出来给宁景世装货的库房空空如也,平生第一次,扇了宁景世一个耳光:“不成器的东西,你到底要折腾到几时?”
宁景世细皮嫩肉,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一丁点苦,更没经受过外祖父的变脸,当下被打傻了,捂着脸半天不敢相信自己挨揍了,好半日才转过弯来,梗着脖子问:“我做什么了外祖父这么对我?我做什么了你打我啊?”
晋王一听他还不知反省,顿时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祖孙俩在库房里对峙,聪明些的都趁此机会躲了出去,生怕被殃及池鱼。
“你做了什么好事难道自己不知道?你母亲辛苦苦苦维持侯府的开销,就这些货也是她东拼西凑才凑来的银子,指望着你这次能赚一笔回去,可是你呢?一夜之间就输了个精光!”
晋王越说越气,胸膛不住气伏,只觉得这个外孙子从最开始的让人不住失望,到了如今几乎要让他为女儿感到绝望了,就这么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将来继承了镇北侯府,恐怕也要将整个侯府败个精光!
宁景世可没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从小还不是我娘给我银子,让我出去玩玩,散散心。以前输的银子算起来也不比昨晚输的少,我娘也对我动过一根手指头。外祖父何必这么小题大作?!”他越说越气,只觉得一路跟着晋王出来,被外祖父管头管脚,再没一刻舒服的时候。好不容易到了幽州城,自己出去寻个乐子,不在他眼前戳着惹他不痛快,怎么玩一趟回来也还这么多事儿?
晋王被他这些话给气的头都快晕了,再想不到用什么话来教育他,看他梗着脖子下毫不知错的样子,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宁景世原本都转头要出库房了,听得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转头去瞧,顿时慌了:“外祖父,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库房外面侯着的侍卫们听得祖孙俩争吵,原本都默默的退避三舍,直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省得一会晋王出来,脸上挂不住再罚他们。没想到镇北侯世子倒是有能耐,三言两语就将晋王爷给气的厥过去了。
侍卫们涌进去,将晋王抬回他住的院子,已经有人报到了燕王面前。燕王立刻唤人去请大夫,自己带着夏景行与赵则通往晋王住处去瞧。
三个人过去的时候,宁景世已经回自己房里去补眠了,他在赌坊一夜没合眼,折腾了一大早,这会儿早困的不成样子。南平郡主病的下不了床,他也是过去请个安就走了,从来不曾守在病床前侍奉汤药,更何况晋王只是外祖父而已。
等到大夫过来,给晋王扎了几针,他才清醒过来,只是身子无力,只能暂时卧床休养。
大夫叮嘱几句,只道不能再生气,要情绪平稳。直等大夫走了之后,燕王才略劝了两句:“王叔也该保重身体了。阿宁自有他父母教养,王叔何必为了他生气?!”
燕王身后,站着身材挺拔,气宇轩昂的夏景行,眸中晦涩不明,晋王见到他,只觉得自己多少年纵容女儿,打压他简直就像是一场笑话。最后他们父女倒是成功将夏景行赶出镇北侯府了,可是这只是个开始,却不是最终的结果。
晋王疲累的闭上了眼:“麻烦恪儿了,我想休息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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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药听得赵则通如此作为,竟然让晋王与宁景世祖孙俩差点闹翻,宁景世更是将晋王气晕了过去,立刻兴头头拉着夏景行去翻库房:“赵六哥替咱们出气,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咱们找些东西去谢谢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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