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么和离了?”
燕王原本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巧合,他倒生出了探问的心思。
宁谦也满肚子话没地儿诉,拉了燕王去喝酒。
他才答应了闺女要帮她从崔家脱身,却遭到了南平郡主的强烈反对。今儿一大早出门的时候,还被南平郡主堵在门口死活不肯让他出门,若不是有闺女拉着,夫妻俩都要打起来了。
“你自己不着调,就让闺女也没好日子过。她若和离了以后怎么办?”
宁谦平生都是随波逐流,难得有一件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去办的事情,哪里是南平郡主能拦得住的,“她在崔家日子过不好,都被小妾骑到头上了,难道真当我镇北侯府是好欺负的不成?”反正他也无赖惯了,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镇北侯府日薄西山,只落得个侯府的空架子。
南平郡主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指使了府里的下人套车抄家伙,拿着嫁妆单子直奔崔府,悲从中来,狠狠推了女儿一把:“孽障啊!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
宁景兰虽然陪着她在哭,可是自宁谦拿出要为她做主的派头来同意她和离,她才觉得自己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府里乱成一团,宁景世房里从妻到妾到通房皆窝在院里,装聋作哑。
闫幼梅可也不傻,撞到南平郡主的火头上,哪里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宁妆带着人一路直奔崔府,侯府下人前去拍门,待崔连浩迎了人进去,他也不跟崔连浩兜圈子,直接拍了张合离书出来,嚷嚷着让崔二郎出来签字。
“反正我家闺女跟你家儿子过不到一起,不如桥归桥,路归路!”
崔连浩这两日正得了太子传信,说是会让他留京,要么进户部要么进吏部,虽然是个四品侍郎,可京官历来比外官同品级的高出半阶来,他这不但等于升官了,而且还进了重要部门,无论如何也算得喜事一桩。
如今还没有明发上谕,只有太子口头承诺,全家已经乐开怀,能够留京已是好事,等新君即位还愁不能升迁啊。
只是他没料到镇北侯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就这样不管不顾闯上门来要和离。
崔连浩还要再假意劝慰几句,宁谦哪里愿意跟他废话,连嫁妆单子都拍了出来,让他们家里拿着当初的嫁妆单子将宁景兰的嫁妆收拾起来,连同陪嫁的下人奴才一起准备带回去。
崔二郎在房里养伤,听得岳父来了,吓的连门也不敢出。文姨娘派出去的人打听回来说是镇北侯府亲自上门来要求和离,他想想岳父家中奴才手里的大棒子,既狠又疼,不留情面,立刻觉得和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崔连浩前厅都还未吐口,崔二郎已经一瘸一拐闯到了前厅要来签字,只看到岳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倒有些缩了,实在是这位诗酒风*流的侯爷岳父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现在看到那张脸都有些发怵。
宁谦招手让他过去,见他眼神畏缩,还笑的十分和蔼:“贤婿过来,快将这和离书签了,自此之后本侯可再也不动你一根手指头了。”
这话崔二郎爱听。
他果然颠颠过去签了和离书。
崔连浩见事已至此,还要说几句谦词,宁谦可不管他说什么,只一句话就将他的嘴给堵上了:“崔大人官运亨通,往后再挑亲家可得将眼睛擦亮些,莫要寻不到助力再糟践人家闺女!”
他是爱美人风*流不假,无论是当初的南平郡主,还是这么多年外面的莺莺燕燕,自己走过的弯路已经回头无路,再看到崔二郎也嫌弃挑了他这样的女婿,真是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的不堪。
正因为厌恶当初的自己,所以看到崔连浩以及崔二郎,才尤为嫌弃厌恶。
大约这辈子他都不能做个高风亮节的好人了,可是活到这把年纪,心里到底开始羡慕老父亲的风骨了,忠勇正直的老镇北侯爷的风骨,他是一分也没学到。
燕王难得有耐心陪着宁谦喝酒,听他絮絮叨叨今日和离之事,听说签了和离书,宁景兰嫁妆整理齐毕,缺失的就让崔家补上。崔夫人不同意,崔连浩到底拉不下脸来,还是命人折算成银子补上了。前脚嫁妆出了门,后脚他就掀翻了崔家厅堂里的桌子。
“嘿嘿,你是不知道,崔连浩当场气的脸色都青了,看到我指挥家中下人打砸崔府,他还嚷嚷着要告御状。”他打了个酒嗝:“殿下是不知道啊,我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圣人都在养病,难道还能治我的罪?就算是让赔银子,侯府里也没银子赔给他……”
他是快意恩仇了,率领仆人将崔家前院砸了个稀巴烂,连院里花盆鱼缸都没放过,比抄家弄的还难看。等他走了,崔夫人跑到前院来,心疼的差点撅过去……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本一桩姻缘事,最后以闹剧收场。
镇北侯在长安闹出的笑话远远不止这一桩,他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笑话,与燕王喝的酩酊大醉,揪着燕王的袖子托他为女儿作媒,直烦到燕王无可奈何应了下来,他这才往家里去。
南平郡主已经在家里气的发疯了,恨不得挠花了他的脸。等来等去,家下仆人将宁景兰的嫁妆都搬运了回来,听得和离的手续都已经办妥了,已经无可挽回,跌坐在雕花的罗汉大床上掩面痛哭:“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家里就没一桩让她能够舒心的事儿。
偏宁谦打着酒嗝回来寻闺女,进门听得哭声,扶着发晕的脑袋左右看看,招手让闺女过来,将和离书塞到她手里,跟献宝一般:“这下你不必再见崔家人了。”又喊管事的:“将阿兰的嫁妆单独锁起来,钥匙给她自己拿着。”还小声叮嘱:“你哥哥手里,那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败光的,不定哪天就全填了窟窿,以后各人顾各人吧。你管好自己的嫁妆,再嫁也……也有底气!”
管事听得侯爷吩咐,又重新将嫁妆搬到了大库房旁边空着的另外一间库房里,折腾了半夜才将钥匙送了过来。
镇北侯府累世积攒的财富这些年渐渐被败光,东西陆续抵到了当铺里,却再也没赎回来过,大半是宁景世的手笔。原来的五间库房足有四间已经空了,倒不愁放不下宁景兰的嫁妆。
南平郡主原本要找宁谦算帐,却被宁景兰死拖活拽给拉住了,“娘,这是我求父亲的,也不是父亲自作主张。”
“傻丫头,你懂什么?!”
母女俩拉扯之间,宁谦已经一摇三晃的出去了,压根连正眼也没瞧南平郡主一下。
宁景兰再不是旧时天真娇纵的小丫头,在崔家后院这些年的生活到底让她成长了,“我怎么不懂了?崔家拿我当踏脚石,一朝用不上了就开始作践,难道我还要跑回去让崔家人继续作践下去吗?”
南平郡主一噎,只觉得她天真过头,女子未嫁之时怎么选择都好,但成亲之后却是身不由已。她尚有老父撑腰都能将日子过成这般光景,更何况宁谦那就是头脑发昏,出了一个空摆出来好看的爵位,要权无权,要钱无钱,就连门路也无,名声还不好听,女儿和离了将来能找甚样人呢?
恐怕连崔家都不如。
崔家想要发达了就抛弃她女儿,也得看看她答应不答应。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崔家人?轻易的和离了,给旁人腾位子?”
宁景兰见劝不住她,只觉得她多少年不依不饶的性格总也未大改,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出来:“娘,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一直跟崔家人纠缠下去,到最后夫妻形同生死仇人,连面儿都见不得,恨不得掐死对方,平日跟陌路人一样,就这样维持一辈子?你这些年难道就过的好了?”
她回来这些日子,亲眼见着父母形同陌路,南平郡主提起宁谦也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又听福嬷嬷提起他们夫妻这些年里的事情,劝她闲来也劝劝父母亲,都已经闹到了御前,恐怕整个长安城就没人不知道镇北侯府的笑话,眼瞧着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势,着实让她做女儿的都心惊。
怎么夫妻到了最后,还能绝决到这种地步!
无论如何,她不想让自己有一天成为第二个南平郡主,好歹当娘的还生育过,她一儿半女都无,还要被整个崔家门里厌憎,日日瞧着丈夫跟别的女人恩爱,公婆疼爱着妾室生的儿子,何必呢?
不如撂开手去,各自安好。
南平郡主愕然的看着女儿,都忘了哭了。
“你……你说什么?”
她一门心思为着女儿,可是到了最后,原来连女儿都来戳她的心窝子,不但不觉得宁谦薄情寡恩,反觉得她不依不饶?
见母亲色变,宁景兰也深悔自己失言,不应该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提这事儿,可既然开了口就不能再缩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娘跟爹爹这么多年夫妻,爹爹什么性子,娘亲难道就不了解吗?这些日子以来,我反反复复想过,从成亲以后到如今,其实最开始崔二郎他待我也好,不说外公帮了崔家,靠着咱们家的路子他父亲做了洛阳知府,只刚成亲时候也是恩爱过的。只是那时候我太骄纵,不温柔体贴,总要让他依着我。后来……吵的越多就推的越远,他在外面又有温柔小意的妾室服侍着,心里眼里我自然就是最凶悍的了。这时候再伏低作小,也无事于补。”
南平郡主如何听不出女儿话中意思,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你的意思是说,这么些年,竟然是我错了不成?你爹风流成性,居然成了我的错?”
宁景兰幽幽一叹,“不管是谁的错,其实再追究都无意义了,只是娘,我不想再跟崔家人有任何纠葛了,不想在崔家做一辈子的怨妇,多少年不甘怨愤也无济于事。”
撞了南墙,也看清楚了许多事情。
但这话听在南平郡主耳中,只觉女儿这简直是在旁敲侧击的说自己,依她的性情怎么能容忍此事,经过最初的愕然与伤心之后,便怒火中烧,横眉怒目,“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我一心为你打算,你竟然好赖不分!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人,他那是被酒泡昏了头,被脂粉糊住了眼,才做下这糊涂事,你还当他疼你?!”狠推了女儿一把,眼泪又下来了,“你既做了他的孝顺女儿,又何必来管我死活,还是去你父亲面前去尽孝吧!”推推搡搡竟然将宁景兰从她房里推了出去,大力掩上了门。
房里随即传出了瓷器跌落的声音,哗啦啦似乎碎了一地,完全可以想象南平郡主盛怒之下砸东西的景象。
宁景兰再没想到亲娘会不讲理到这一步,院子里福嬷嬷满脸的担忧,见她不停拍门:“娘你开开门,别生气了……”放在过去,她是再没这等耐心的,许是经过了这么些年的安静日子,再见到亲娘发起火来那略显狰狞的面容,到底心有不忍,总想着让她能够平心静气的过几天日子。
福嬷嬷上前来拉她,“夫人心情不好,等砸完了东西就会好一点。姑娘也别在门口侯着了,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整个侯府里,若说谁最了解南平郡主,那就只有福嬷嬷了。
宁景兰很是信服她的为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自己院里去了。
她回到房里才坐稳,闫幼梅就过来了,丫头捧着一套头面两匹锦锻,略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走了,算是做嫂子的前来安慰失婚的小姑子。
她们姑嫂向无厚交,不过是场面上逢迎,再说南平郡主多少年来与儿媳妇不合,做闺女的自然是偏着当娘的,姑嫂关系是再难亲厚的。
宁景兰让丫环将东西收起来,只觉得昏昏欲睡。她这几日心里提着一口气,就怕和离不成,还得回崔家去。当初偷跑出来就再没想过要回去,如果和离不成再回去,都可以想象出崔夫人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刻薄话来。她是再不想看崔夫人的脸色过活了。
眼下大局已定,再无后顾之忧,正欲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睡会儿,宁景世就闯了进来,进门就一脸的喜色,“听说妹妹的事儿办妥了?嫁妆都拉了回来?”
宁景兰回来这些日子,统共就见过他一回,这才是第二次,还当他在外面胡天胡地完了,总算想起来关心她这个妹子,到底骨肉相连,他这态度可比南平郡主的态度让人舒服多了,面上带了笑请他坐下喝茶,“难为哥哥还想着我的事。”
宁景世嘿嘿笑:“这不是家里有父亲做主嘛,哪里轮得到我多嘴。”他站在当地,也不肯落座,倒好似还有多少大事未决,单等了他去解决:“妹妹的嫁妆既然拉回来了,手头宽裕了不如借哥哥三五千两银子应应急。”
宁景兰早知道他如今大部分时间都爱泡在赌坊,偷家里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当了拿去做赌资也就罢了,才听得她和离,竟然就惦记上了她的嫁妆,只觉得心都凉了。
“我这里没现银,只有几十两散碎银子。”
宁景世全然不信,嘻嘻笑道:“妹妹这是说哪里话,咱们亲兄妹,难道还比不上几千两银子了?”
宁景兰这会儿才明白宁谦回家之后,就急吼吼的让管事将她的嫁妆单锁起来,将钥匙给她保管的良苦用心。如果放在大库房里,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被宁景世输光了。
她和离了一回,倒是真想明白了许多道理,还要苦口婆心的劝宁景世:“哥哥也该收手了罢,再赌下去娘都要愁死了。”
宁景世没想到妹妹反过来教训自己。他连南平郡主的教训都不肯听,何况是宁景兰的。
“我不过就是跑来借点银子应应急,你不想借银子还要夹七夹八的教训我,你有这样当妹妹的吗?咱们多少年不见了,就瞧在兄妹情份上你也不应该拒绝了我。况且你如今都和离了,吃住都在家里,哪一样不花银子?以后再挑妹婿,还不得我这个当兄长的操心。我外面认识的朋友不少,保管给你挑个比崔二郎好几倍的!”
他许了这样承诺,自谓失婚的妹妹定然会心动,再借银子顺理成章。
宁景兰离家六年,再回娘家来,万没料到已成了这副光景。父母已成陌路,比仇人也好不了多少,兄长成了败家的赌棍,都快将家业败光,镇北侯府如今已露出日薄西山的光景,门楣已堕,想想也让人觉得悲凉。
“哥哥那些朋友,若全似哥哥这般,我一个也看不上,还是省省吧。哥哥无事就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她原还想着能够劝一劝宁景世,可是见他这副样子,早已病入膏荒,何必多费唇舌?
宁景世被宁景兰这副模样给气的够呛,“你这是看不起我,瞧中了我翻不了本了?!拿三五千两银子来,我能给你赢回来三五万!”
“哥哥你醒醒吧,做什么美梦呢!你要能翻本早翻本了,又何必把家中库房里的东西都典当的差不多了还是没翻本呢?”
她不耐烦起来,扭头就进了屏风后面,合衣往床上一躺,再不管外间站着的宁景世。
宁景世悻悻隔着屏风喊:“你等着,等我翻本了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一挥袖子气冲冲走了。
宁景兰困倦的闭上了眼睛,朦胧之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侯府里还是一派繁荣锦绣,而她,是父母捧在手中的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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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行调回长安的圣旨很快就颁了下来,传旨的官员前脚离开了宫里,还没出长安城,太子与二皇子就知道了消息。
原来因为寻得粮种获得重赏的旨意让太子知道也就算了,这局已经扳不回来了,他进宫一趟也没能改变什么,哪知道燕王也不知道在圣人面前灌了什么*汤,竟然让他同意了将夏景行调回长安城来。
二皇子的主要目光尚且是太子,对燕王也只是防备而已。无论如何,他在朝中也有些拥趸,关键时刻总能顶点用,燕王费心将怀化大将军调回长安城来,恐怕主要目标也是太子,无论如何,这个阶段兄弟俩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比起二皇子,太子心中的危机感就很重了。
他在东宫急召幕僚商议此事,也有人建议:“燕王能将怀化大将军调回长安,可是任免权可不在他手里。他在吏部也没什么人,到时候将怀化大将军安顿到哪个位子上,可不是燕王说了算,只要太子殿下使把力,最好是将怀化大将军闲置起来,到时候既折了燕王的臂膀,还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子是全然没想过,调夏景行回来却不是燕王之意,乃是圣人之意。
圣人为帝多年,无论是禁中还是南北大营都握在他手中,从不放权给儿子们,他是万万想不到圣人会急召了夏景行回来接替帝都军职的。
有了幕僚的建议,太子焦虑的心总算能够缓解一些了。
传旨的官员一个月后到达幽州,夏景行接到旨意还皱着眉头,赵则通见他愁眉不展,还劝他:“能去长安为官多好?多少人一辈子就想做个京官而不得呢,怎么你往京中为官,竟然不见一点喜色?营里兄弟们可还等着你摆酒庆贺呢。”
夏景行拍拍他的肩:“赵六哥几时见到燕王殿下说要回长安,就露出兴高采烈的样子?”
赵则通想一想,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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