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送的那对珍珠耳坠子圆润莹白,两颗珍珠一般儿大小,孙太太给闺女挑的陪嫁,在他们这样人家里,戴出来足可见客了。
只寒向蓝这些年在夏芍药那里把眼界养的高了起来,由来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再看这对珍珠耳坠子,可不就嫌寒碜了嘛。
孙氏三朝回门,钏儿将这事儿往孙太太处一报,孙掌柜的又问及寒向荣,几时与夏家联系,谈一谈两家做生意的事儿。
寒向荣心知夏家与自家已经闹僵了,便只吱唔不应,与岳丈多喝了几杯酒推脱过去了。
回头孙掌柜与孙太太一嘀咕,心里便结了疙瘩,“别是寒家骗了咱家吧?这生意瞧着难道做不成了?”
孙太太妇道人家,想的可比孙掌柜还细,“如今夏家可是大姑娘掌家,就算是寒太太不引见,难道亲戚们就不走动了?待得咱闺女过了一个月,与姑爷上舅家门上拜访,与夏家少东熟起来之后,谈生意可不顺理成章?”
“还是娘子想的周到。”孙掌柜对自家太太这番话,当真是信服不已。
***************************
过得新婚一个月,孙氏便先向寒向荣提起,要往舅家拜访。
“我初来乍道,听得舅舅去年病了许久,我总是晚辈的,不好知道了装不知道,夫君跟娘说说,咱们抽空去瞧瞧舅舅。”
寒向荣想起上次自家娘亲与夏南天之争,两家几乎反目成仇。再去上门,哪里好意思,便一再推脱。“舅舅如今住在护国寺养病的,轻易不见外人,咱们上门去也见不了舅舅。”
孙氏还当丈夫不开窍:“这是什么话?咱们上门是心意,就算见不到舅舅,难道还见不到表妹跟表妹夫了。听说表妹可很是能干,回头我也好跟表妹请教一二。”
孙氏见得丈夫还是不应承,便亲往夏南星耳边去说,“早闻得舅舅病了许久,媳妇进门不久,想着是不是应该去瞧瞧舅舅?”
这一个月里,寒向蓝可往孙氏与寒向荣的小跨院跑了好几次,每次进去了便想要翻孙氏的妆匣。她这个毛病还是夏芍药惯出来的,只往日自家理直气壮,不觉得有人嫌弃,如今翻了几回孙氏的妆匣子,钏儿便话里话外带了出来:“……二奶奶也只这几样嫁妆,还留着出门见客呢,若是送了大姑娘,回头出门见客,可戴什么呢?”
寒向荣翻了这几回,也只得了两个金戒指,先前送的一对珍珠耳坠子,眼见着孙氏的妆匣子里每每都只留两三个不值钱的珠花儿,再不似送嫁妆过时金银首饰装的满满当当,便知她这是拿自己当贼防着了。
她心中生气,便时不时往夏南星耳边去吹吹风。
二儿媳妇与闺女不对付,夏南星自然是偏着闺女的,一日日便待孙氏冷淡起来。
只今日孙氏提起这事儿来,可不正中下怀?!
她自与夏南天大吵一架,被夏芍药夫妇赶过一回之后,就想着若是没人来请,便赌气不再踏娘家门。只她这头还只等着娘家人搭梯子过来,那头却连她家喜事都不再上门,可不是摆明了不愿意再走动?
有了孙氏这话,她便急吼吼派了婆子去夏家传话,没想到夏芍药拒绝了,便又再派了婆子去传话,接二连三。
她心中可想好了,如今不是她上赶着非要上娘家门,而是二儿媳妇要认认舅家门,于情于理都能说得过去。
夏芍药被寒家派来的人烦的不行,想着孙氏这么坚持,定然是因着她娘家想与夏家做芍药生意。索性让她上门一趟,就死心了罢。
孙氏初次登夏家门,想着夏家家大业大,自不好让夏芍药看轻了,便将这些日子压箱底锁起来的首饰拿了出来,头上插戴了金钗儿,耳上金葫芦坠子,腕上金臂钏儿,左右手各戴了金戒指,身上衣裙也鲜艳时新,还点了额妆,涂了粉抹了口脂,打扮的十分隆重。
夏南星特意备了礼,吩咐寒向荣带着孙氏上门去。
孙氏原本生的也不错,只这么一打扮,便显的刻意了。寒向荣这些日子原本已经有些认命了,待得在夏家大厅时见了夏芍药,见她只随意挽了发,素着一张小脸儿,却唇红齿白,眉目倾绝,再瞧瞧身边的孙氏,顿时教比到了尘埃里。
心里那股子羞愧顿时跟把火似的烧了起来。
他若是与夏芍药亲事未成,再寻一门亲事,无论人品模样,色色强了夏芍药一头,大约今日面上还有几分光彩。偏孙氏今日上门除了认亲,还有求于人,想要打通娘家与夏家的生意,言谈之间便对夏芍药一味奉承。
从夏芍药的模样儿夸到了衣衫首饰,那些话虽是实情,但听在寒向荣耳边,直恨不得让孙氏立时闭嘴。
还有什么比这更丢人的?!
这段时日他只觉得孙氏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还真没发现孙氏还是个话唠的。
只夏芍药模样淡淡,并不多应承,坐得一刻钟,便有铺子里的掌柜前来报帐,夏芍药便推了夏景行一把:“二表兄与表嫂在这里,夫君先去跟掌柜的核一核,我一会就过去。”
夏景行头都大了,“核帐这事儿可不归我管。娘子可要尽快。”竟与寒向荣夫妇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他陪在这里可不是给寒向荣面子,只是想瞧瞧寒家人的来意。上次他不在,岳父跟媳妇儿教寒家人差点气出病来,今儿便索性在旁坐镇,夏芍药用眼神轰了好几次,他都黑着张脸不肯离开。
坐了这一会子,夏景行便瞧出来了,原是这寒家新过门的媳妇儿求上门来了,既有所求,便没道理会夏家闹将起来,这才不耐烦应酬寒向荣夫妇,直接甩手往书房里去了。
秋碧已经在书房里摆了点心熟宣,就连宁神的香都熏了一把,各种颜料画笔摆满了笔架。
“姑爷,姑娘说让姑爷有空就多画几笔呢,她想放在铺子里让客人来了好选花儿。”哪里有什么铺子里的掌柜来核帐。
夏景行不由失笑:“这个小淘气,可是一早儿就想好了的?”她自己不愿意与寒家人多说,便借口掌柜的来了,支了自己出来。难道过得一时,家里婆子也要进去回话?
这话秋碧可不敢答,只沏好了茶退了出去。
孙氏夸了半晌,口都干了,见这表姑娘不但没露出一点亲热的意思,竟然神色间越来越慢怠了起来,不止如此,她的夫婿走时竟然连招呼也不打,心里不由沉了下来。
难道夏家家大业大,便将寒家不放在眼里了?
没道理会这样的。
孙掌柜当初瞄准了夏家,也到处打听夏南天其人,听说夏家门风颇正,夏南天无论发家之前,还是富贵之后,为人从来谦逊有礼,没道理他的亲闺女会这般傲慢的。
除非夏家与寒家有什么过节。
不然如何解释进来这许多时候,寒向荣除了进门打了声招呼,坐得这许久,竟然一言不发的。
孙氏心里有了疑惑,再开口便缓了一缓,只隐约提一提,她娘家也是做着药材生意的,听说夏家的芍药根极好的,她娘家父亲倒是也想过与夏家做生意,如今两家成了姻亲,倒也便宜。
哪知道夏芍药倒一点面子不给人留,张口便道:“真不对不住了,我家的芍药根都是给了张家铺子的,两家都是老主顾了,生意也做熟了的,倒不想再换一家。”
话已至此,似乎多说无益。孙氏算是瞧出来了,夏芍药压根无意与她亲近,对寒向荣这位表兄也冷淡的很。
至于原因,她尚不知道。
只心中十分气愤,爹娘许了寒家这门亲,还不是瞧夏家面上,以为会得了夏家这门实力雄厚的姻亲,哪知道到头来却是个笑话。
她心里不高兴,回家去便给寒向荣冷脸,还特意往夏南星面前去试探:“我瞧见表妹生的模样绝好,人又能干,心里喜欢的紧,只她却似乎不太愿意与我亲近。我想着可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或是说了什么话,惹了表妹不高兴,等娘下次回娘家,见了表妹也好与我分说分说。”
夏南星也正想着趁着二儿媳妇上娘家门,以后倒好趁势与娘家合解的。哪知道夏芍药连她家新媳妇也不给面子,可见气还没消,这是一时半会不准备与自家来往的。
听得儿媳妇这话,哪里敢应承回娘家,只怕儿媳妇回头当了真,告诉了孙太太,孙太太可不得上门来寻她认亲,要与夏家做生意。
“只你舅舅这一向在护国寺里住着,我回娘家也见不到他,便索性不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吧。”
她这态度透着奇怪,等到了快端午,夏家连节礼也不曾送来,孙氏便心中隐约明白了,大约寒家与夏家真的有过节罢?!
钏儿给她出主意,“这事儿咱们不知道,或许大奶奶,或者大姑娘知道,不如姑娘试试看,先从大奶奶这里探探口风。”
刘氏只知道先头寒向荣与夏家的亲事黄了,还是公婆贪心所致,总想着能将夏这全副家当都弄过来。后面夏南星与兄长大吵一架,她却只隐约听得一点口风,还是寒向蓝无意之中透出来的。
孙氏进了门,对这位长嫂倒是恭恭敬敬的,既没想着压她一头,也没想着占她的便宜,还时不时买些小点心给她送过去。
刘氏大着肚子,自己舍不得吃,吃了孙氏几回点心,等得她再来聊天,问及舅家事情,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倒了出来。
孙氏听得这话,回头讲给孙太太听,孙太太与孙掌柜可不后悔死了。不但将闺女嫁了,还白白陪送许多嫁妆,哪知道寒家中看不中用,拢共一门中用的亲戚,还得罪了个彻底,绝了自家的生意路子。
这门亲事结的真是不值。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四月底,圣驾亲临洛阳,陪王伴驾的各路权贵们也到了洛阳,还有随行奴仆护卫禁军,整个洛阳城都热闹了起来,忽然之间就多出了许多人来。
圣上带着宫眷在行宫休息,手底下皇室宗亲文臣武将便各回自家别院,或者结伴在洛阳城内随意闲逛,寻些乐子打发时间。
晋王此次伴驾,除了带着王府世子,还带了一对外孙。
宁景世长这么大,都只在天子脚下,长安城内厮混。这次跟着外祖父出来,就是为着在今上面前刷个好感度,回去之后说不定世子之位就被落实了。
镇北侯府自过世的老候爷不在朝之后,继任的侯爷宁谦又一直不得今上重用,闲来也只与文人清客们风雅一回,或者狎-妓在长安各园林游玩吃酒,日子逍遥又快活,不觉间儿女都已经长大,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只他这般不思进取,镇北侯府算是没落了。晋王对这位女婿更没什么好感,只碍于自家闺女的面儿,不好口出恶言教训,但实心厌之。
眼瞧着宁景世与宁景兰都到了结亲的年纪,却高不成低不就。门第低的,南平郡主瞧不上,生怕委屈了自家儿女;门第高的人家却看不上镇北侯府。镇北侯荒唐,侯夫人跋扈是出了名的,当年都敢抢人丈夫,做了婆婆还不得把儿媳妇挫磨死?
而且就算是侯府嫡长子宁景行被逐出家门,从族谱里除了名,但宁景世却是个纨绔子弟,很多人都道他这是继承了镇北侯的风流本事,还没成亲就在秦楼楚馆排上了号,每常有龟公上镇北侯府上门要花帐,在长安城里都传扬开了。
这样人家,就算是南平郡主在外面宴饮,将自家儿子夸成一朵花,但凡疼闺女的,谁敢将女儿许配了她家?
南平郡主平生只得一儿一女,儿子的亲事眼瞧着成了难题,闺女也到了要订亲的年纪,可是却乏人问津。按理说宁景兰长的也不差,酷肖其母,也算是美人,出门做客也很能拿得出手,却无人愿意与她家攀亲。
“父王也替我留心些,看能不能给阿宁与阿兰寻一门称头的亲事。我都快愁死了!”
说起来南平郡主也算有些私心,当年头胎生了儿子,也不管丈夫前面还有一个嫡子,直接将儿子的乳名以姓氏来命,外人叫起这名字来,倒好似镇北侯府只得这么一个哥儿。
等到宁景世被人“阿宁阿宁”的呼了十几年,一朝梦想变做了现实,如今的镇北侯府里可就真的只有这么一位哥儿了,那是以上钉钉的候府未来世子。
晋王向来护短,南平郡主乃是他十六岁身边一个妾室生的,并非后进门的王妃所出。那妾室得他宠爱,只生南平郡主的时候难产而死,等到王妃进了门,便将南平郡主养在了王妃膝下,以嫡长女的身份生活至今。
反倒是王妃后来生的世子,在晋王面前都不及南平郡主受宠。
晋王将女儿的叮嘱记在了心上,到了洛阳,他被今上留在了行宫,便将宁景世与宁景兰交给了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萧奕倒是打小被武师大儒给严苛教养长大,又有王妃在旁盯着,二十五岁的青年,如今也成了亲为人父,但对长姐生的这对外甥,实在不耐烦教导。
宁景世要出门玩,他便派了两名护卫跟着,又让王府别院的管事给多多带足了银票,随便他如何花销,只别惹出大乱子即可。
宁景兰嫌王府别院闷,追到他这里来,也想出门,这个萧奕却不敢做主了。
宁景世在外花天酒地,一点点钱钞他尚能供得起,但女儿家出门,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于是宁景兰的出门申请被驳回了。
她气嘟嘟回了后院,去晋王府世子妃常氏面前苦求:“好舅母,不如你带我出门去玩一趟?听说除了长安,就属洛阳好玩了。我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长安呢,舅舅不让我出门,这不是要把我憋疯了吗?”
常氏对南平郡主这位大姑子向来也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她亦生了一儿一女,虽只还是几岁的小豆丁,却极力想要与南平郡主所出的孩子撇清关系,免得将来自家儿女相起亲来,让旁人误以为晋王府出来的都如南平郡主一般骄横跋扈。
为着南平郡主跋扈的名声,晋王妃没少教训晋王世子,总叮嘱儿子出门在外要谦逊,别仗着王室子孙的身份为非作歹。
“阿兰也快相看人家了,不如舅母陪着你刺绣如何?出来的时候,母妃一再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外面街上乱的很,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宁景兰在家里向来随心所欲,有南平郡主撑腰,背后又有晋王这个大靠山,她向来觉得从外祖母到舅母常氏,都是懦弱的妇人,平日只知后宅中事,甚少出王府大门,如今出来了竟然也不去外面看看景儿,真是不爽利到了极点。
但到底她还知道些做晚辈的礼节,没有当面数落常氏的不是,只拉着常氏生的三岁的萧薇道:“舅母不想出去,可蔷儿也是头次来洛阳,不带她出去玩玩,难道不怕把她闷坏了?”
萧薇偷偷瞧一瞧常氏的脸色,母女连心,似乎是感觉到了亲娘不太愉悦的情绪,便努力坐直了小身子,一本正经道:“阿薇有娘陪着,阿薇不闷!”
宁景兰:“……”
若非家里离不开南平郡主,她真是觉得跟着自己亲娘出来玩更爽快一些,此刻说不得已经在街上游玩了呢。
常氏也暗暗叫苦:她这般不定性,万一拘不住跑出去玩,有个一差二错,可如何向大姑姐交待?
这是完全没有女孩儿家的贞静贤淑,这外甥女儿除了模样与大姑姐想象,就连脾气也得着了大姑姐的几分真传,又有晋王府这个大靠山做后盾,谁敢娶这样的媳妇进门?
常氏对公爹揽回来的这桩事,忽然之间就充满了消极的想法。
**************************
从筹备圣驾路过洛阳开始,洛阳城里做买卖的商家无不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