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老四惹的祸,从来鞭子都是打在老三身上的。原因无他,实在是老三那么个精明的人,却偏是在面对老四时就是典型的榆木疙瘩,但凡有一点不对,一定会跪下来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以前如此,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果然,一句话甫毕,裘文隽已然上前一步护住裘文岩,冷然道:
“四弟这么小,又懂什么?二哥何必说这样的话吓唬他?而且四弟话里却是并无半点虚言,陈家确实带了宝贝上门,那宝贝这会儿也正在我手里——我听四弟说,二哥在大门口就堵着不让陈少进来,这会儿人都到了祖父跟前了,二哥即便再想促成和阮家的联盟,也没必要为了赶人走,便是对自己亲兄弟也下手吧?还是二哥担心,陈毓送来的宝贝,会让祖父改变主意,否决了和你和阮家见不得人的交易?”
话里话外竟是暗示,裘文明也知道那宝贝是什么,甚而对那宝贝颇为忌惮。
果然一提老四老三脑子就开始糊涂——之前已经调查过,陈家也就出了个举人罢了,也就是靠了丈人家才有些余财,可天知道比起裘家来又算得了什么?也就老三这会儿脑子轴了,才会脑子都不过就说出这样的谎话来。
当下阴阴一笑,很是干脆的道:
“你说的不错,那样的东西,我还就是看不上眼!你眼里瞧着是难得的宝贝,我瞧着也不过就那么回事罢了。只是老爷子支撑家族本就艰难,咱们兄弟便要懂事些,即便不能出多少力,好歹不要拖后腿才是——已经得罪了一个江大人,这会儿又要得罪贵妃娘娘的亲戚,咱们家怕真就是要没有活路了!”
说完又似是有些难过,瞧着裘盛和歉然道:
“要说也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教导好两个弟弟,祖父便是有什么不高兴,便只发落我就好……”
祖父可不就喜欢三个孙子间兄友弟恭的模样?
至于说老四那个蠢货——
那小子果然是呆若木鸡,一副完全吓到的模样。想来也是,这会儿定然醒过味儿,明白这一次的锤又要砸到他心心念念的好三哥头上吧?
却不知裘文岩这会儿当真是把陈毓当成了神仙一般——这小家伙是老二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老二每一个反应全是在他意料之中?甚至连说的话都跟事前排练过似的。
却被陈毓扯了下,这才回神,忙忙的上前一步,怒声道:
“我就说二哥你不安好心!明知道陈家手里有什么,还三番五次出手阻挠!甚而想和阮家联合,让我们家彻底和陈家再无关联。还说什么家族后辈要时刻心念家族,我瞧着你怎么就一门心思的想要毁了家族呢?前儿你诱着我得罪了江大人,这次,我断不会让你再诳了爷爷,把家族置于险境之下。”
说着上前一步接过秦忠手里的包袱,一下打开来对着裘盛和道:
“祖父你来瞧,这样物事算不算宝贝?二哥却是那般想尽法子阻拦阿毓进府,是不是不安好心?”
“四弟,陈家那样的人家,也值得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交?你便是说出花儿来——”裘文明却是冷笑一声,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这是哪家织坊,竟有如斯绝技?
转而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瞬间明白,自己这次真是上了老三和老四的当了——于裘家而言,这布帛可不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恨自己方才竟真就上了当,当着老爷子的面承认就是不想让这东西出现在老爷子面前!这般想着,不由双膝一软,一下跪倒在裘盛和面前,白着一张脸道:
“祖父,我不知道陈家手里竟是有这种东西——”
裘盛和却哪里顾得上搭理他?径直从跪着的裘二身旁绕了过去,狂喜无比的把那匹布帛抱到了怀里——
裘家之所以今年有些艰难,最大的原因并非朝中无人,而是江南又有几家织锦大商人强势崛起,甚而相比起裘家来,对方手中的布帛不论花色也好,质量也罢,竟是隐隐有凌驾于裘家之上。
而裘家之所以会想着去依仗贵人,便也缘于此。只是即便有贵人愿意出面,帮着保一下裘家,却依旧不过扬汤止沸罢了,并不是最为根本的解决之道。
想要让裘家的皇商地位无可动摇,最要紧的依旧要着落在自家提供给内务府的布帛上。
这才是裘家的立身之本。
之前会犹豫到底要不要提携一下阮家,进而攀上贵妃娘娘,便也是为此。
只是裘盛和老于世故,何尝不知道,这般把整个家族贸然绑在不知道到底会不会伸出援手的贵妃身上,无疑太过冒险。
也就是实在想不出好的法子,才会勉强应允了裘文明的提议。
却委实做梦也没有想到,还会有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机会!
激动之下,不独对陈毓和秦忠万分看重,便是对惯会惹祸的裘文岩也是和蔼的紧:
“这次果然多亏了小四,不然,咱们家可不是要有□□烦?好孩子,你且告诉祖父想要些什么,祖父定然让人寻了来给你。”
裘文岩怔了一下,旋即笑的和个傻子相仿——先是被三哥夸,又暴揍了老二,这会儿又被老爷子夸,再没有那一日比今天更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儿事,后天更新,(*^__^*)
☆、事成
“这布帛,是哪家织坊的手笔?秦管事放心,只要告诉我布帛的来源,其他相关事宜裘家可以自己去做,当然,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便是。”虽是处于全然的亢奋之中,裘盛和却依旧保有着一丝理智——
正如之前裘文明所认为的,裘盛和也根本没有把秦家的那点儿家业放在眼里,更不要说秦老爷子去世后,秦家的产业作为两个女儿的嫁妆又缩水不少。
即便当初答应和秦家做生意,也并不是如秦忠想的那般,看在他所托的人脉面子上,而纯粹是因为裘盛和年轻的时候和秦家老爷子打过交道,一直挺欣赏秦老爷子的仗义罢了。
听说是秦家后人,这才给了些面子。
只是真碰上生死攸关的大事,那点面子情自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商言商,于商家而言,有利润可图才是第一要务。于裘家毫无伤害的前提下,又能顺手照顾一下旧人的后代,自然是一件好事。
可一旦裘家的利益受到侵犯了,或者有比照顾旧人更有利的事情,老爷子根本不用犹豫就选择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所谓商场如战场,机会已经给你了,可你把握不住的话,也就怪不得旁人。
也因此,在听说阮笙采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出手狙击秦家并进而得手后,老爷子不是不遗憾的,可也仅仅是一点点遗憾罢了,更加明白,经此一役,秦家必然会元气大伤。再加上秦家的织坊本就不甚大,最大的优点也不过是秦家人诚信为本,不会坑骗人。
是以,看到这布帛,裘盛和便马上否决了这是秦家织坊织所出的想法。
很是想当然的以为,陈家怕是费尽心力才得到这样一匹布帛,然后巴巴的跑上门来,自然和阮笙所图没什么差别——想要借此攀上裘家,以摆脱眼前困境罢了。
裘盛和并不以此为忤,相反,还因为这布帛对裘家而言意义太大,想着便是再多补偿对方一番也是使得的。这般想着,瞧着秦忠的眼神已经愈发急切。
秦忠也是老于世故的人,看裘盛和这般热情的瞧着自己,明显把少爷当成充场面的,而把自己当成主事者了。
只是裘盛和可以这么想,秦忠却并不敢认——有小少爷在,哪有自己说话的余地?更不要说这会儿即便是秦忠也早已对陈毓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姑爷之前就识破李家人的真面目甚而推动了整个退婚事件的进行,福缘深厚,随随便便救个人就能织出这举世罕见的云羽缎,还有方才一路行来在裘府的所作所为,都让秦忠意识到,自家小少爷实在是太能干了。别说同龄的小孩子,就是自己也自愧不如啊。
看裘盛和一径追着自己问,秦忠如何敢认下这等功劳?忙不迭看向陈毓:
“小少爷您看——”
语气里发自内心的探询和恭敬令得裘盛和不由一愣——难道秦忠不是眼下秦家生意的主事者,真正当家的却是这个六七岁的小娃娃?
转而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却不防陈毓已然笑笑的开口:
“老爷子当真有兴趣的话,咱们不妨坐下来细谈。”
还真就是这小娃娃当家?裘盛和诧异之余老脸也不由一红——方才先是因为对陈毓二人的厌烦,再然后则是完全被这华美的布帛给惊住了,竟是忘了给陈毓秦忠看座。
忙不迭探手拉住陈毓,亲手送到客位上坐了,又请秦忠也坐下,转眼瞧见跪在地上的裘文明,不觉蹙了下眉头——
方才还迁怒陈毓,这会儿自然觉出些不妥来——
虽然裘盛和相信,以老二的精明,断然不会知道了云羽缎这回事还一门心思往外推的,可再怎么说,裘文明方才得罪了陈毓也是事实。
当下沉了脸道:
“有客人上门,不说好生接待,竟是还动起手来了!文明你好大的威风!亏得文岩懂事,你才不致犯下大错。还不快跟陈少爷和你弟弟道歉?”
裘文明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白白的被揍了一顿不说,竟还被勒令给揍了自己的罪魁祸首赔罪。
偏是还没地方说理去——老爷子的性情裘文明知道,真是敢破坏了家族的生意,挨家法都是轻的,说不好落个被发配的结局也不一定。
而且裘文明心里还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趁机弄清楚这云羽缎是怎么回事儿——知道了是哪家织坊的手笔,自己一定要抢在老三的前面把两家合作的事给定下来。
当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先抬起胳膊亲热的想去拍裘文岩的肩:
“老四,今儿个是哥哥——”
却不防裘文岩却是丝毫不给面子的退开,裘文明拍了个空,脸色便愈发不好看。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尴尬的收回手来,改为打躬:
“方才是二哥不对,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又转向陈毓,神情歉疚之中透着真诚:
“方才多有冒犯,为表歉意,待会儿哥哥亲自摆酒,向小兄弟赔情道歉,还望小兄弟切莫推辞才是。”
言语中竟是想要排挤裘三兄弟俩,自己和陈毓交好的意思。
——这娃娃屁大点儿年龄,哪里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自己既说要宴请他吃酒,于一个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财主家的少爷而言,不定欢喜成什么样子呢。只要对方接了自己抛过去的橄榄枝,这件事的主动权就到了自己手里。
却不料陈毓竟是毫不犹豫的摇头,很是诚恳道:
“我倒没什么,不过被推一下,从四公子身上摔下来罢了。倒是四公子,我瞧着方才真是被打的狠了——”
又摆出一副纯稚天真的神情:
“敢问这位公子,真是四公子的哥哥吗?下手也忒狠——”
——这位可是阮笙的挚交,家里生意被暗算,未尝没有此人的手脚。这会儿被人叫破了,还敢攀上来,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一句话气得裘二好险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下手也忒狠的明明是老四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帮亲不帮理还孩颠倒黑白的小孩?
却不防事儿还没完,陈毓紧接着竟是转向裘盛和道:
“老爷子可不可以先打发这位公子下去?我一看到他,就止不住的有些害怕……”
口中说着,还应景的哆嗦了一下。
裘盛和人老成精的,如何瞧不出陈毓这是拿定了主意不给老二机会,怪裘文明太过莽撞之余,更是庆幸亏得有文隽和文岩两个孙子在。
当下就无视了裘二求救的眼神,直接让家丁“送”裘二回自己的院子里歇着了。
到了这般时候,裘文明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了。看着老二憋屈的恨不得撞墙的背晦样,直把裘文岩给爽的,恨不得抱着陈毓再亲一口。
便是裘文隽瞧着陈毓的眼神也越发明亮,竟是不觉对陈毓颇有些知己之感。
待裘二离开,裘盛和就急不可耐的瞧向陈毓:
“陈公子这会儿可以说了吧?”口中说着,心里更是八爪挠心一般,那眼神,恨不得在陈毓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老爷子叫我阿毓就好。”陈毓忙摆手,一副又腼腆又乖巧的模样,偏是说出的话来,却有板有眼的紧,“实不相瞒,这布帛乃是我家织坊所出。今儿个拿来,就是想请老爷子掌掌眼,若然老爷子觉得看得过去,咱们再说其他的。”
言语中的笃定令得裘盛和也是一怔,欣赏之情外,更有些忌惮——之前还觉得秦忠有些装模作样,这会儿却明白,他方才所说竟是全无半点儿虚言,这小娃娃竟还真能做主。只是这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色,真是令对方成长起来,假以时日,会不会反而替裘家树一个强敌?
想了想道:
“这布帛我很喜欢,陈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直言便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得先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
“那好。”陈毓爽快的点头,却是开门见山道,“我家织坊乃是外祖父留给两位娘亲的嫁妆,因此便是如何艰难,小子也不会变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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