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啊。”王行连连点头,脸上神情更是鄙夷无比,“您老别看他生的一副好皮囊,却最是奸猾,当初一力央求严公子,说是家中父母如何病卧在床,他如何想要卖身救家人,严公子一片好心,暂时容留了他,倒好,竟是个白眼狼……”
严宏听着,瞧向王行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赞许——这商人嘴皮子就是溜,自己不过稍微提点了番,就能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
既然自己如此“高义”,那待会儿提出把人带走的意思应该也不会被拒绝吧?
何方脸已是沉了下来,转头瞧向严宏:
“严公子,他说的可是事实?”
“自然是事实。”严宏很是痛快的就承认了。
王行唯恐何方不信,又笑嘻嘻补充道:“大人,当时船上那么多人呢,可怎么也不会冤枉——”
话音未落,脸上却是实打实的挨了一巴掌:
“荒唐!混账!”
“啊?”王行被打的晕头转向,实在闹不明白,方才还对自己等人和颜悦色的何方怎么短时间之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一时捂着脸,完全傻了的模样。
“你这是要做什么?或者是,你竟敢维护贼人?”严宏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登时气急。
“做什么?”何方冷笑一声,“严公子,亏你还是出自守备府,这般编造谎言诬陷他人,若是令尊知道了,怕也不会饶过你。”
“什么编造谎言?”严宏简直气乐了,忽然转头拔出兵丁腰间大刀,直指何方,“还是说,你同这贼人是旧识,想要徇私枉法不成?”
却被何方捏着刀尖无所谓的往旁边一推:
“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人,我确实认识。”
说着,上前一步,冲陈毓深施一礼:
“卑职见过公子,公子放心,不管对方是谁,不管是谁,敢弄奸作怪到公子身上,卑职一定会彻查个明明白白。”
说着直起身,一指陈毓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严宏依旧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就不信了,这西昌府还有哪家公子会比自己身份还要尊贵。
沈允和王元兄弟的心却是一下提了起来——实在是这何方的为人他们也知道,并不是孟浪的,会如此说,怕是这少年来历还真有些不同。
“是谁?”何方冷笑一声,“也不怕让你们知道,这位就是我们陈大人膝下大公子,试问,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会贪图你一个区区守备府的公子的富贵?还谋财害命?传出去不要笑掉别人的大牙才是!”
“噗通!”却是方才还叫嚣不已的王行惊吓太过之下,一个站立不稳,顿时坐倒在地。至于严宏和沈允,则早已是呆若木鸡。
☆、第116章 护短的老爹
严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之前还有些想不通,明明之前在船上时,陈毓还嚣张的紧,甚而自己还没沾到什么便宜呢,就被整治的生不如死,怎么方才被自己诬赖时,别说反抗了,根本连辩白都不曾,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到了这般时候,那里不明白自己方才那番话根本就是漏洞百出。所谓的谋刺之事编的再如何圆满,也得看对象是谁,平头百姓的话,自然黑白全由自己掌控,这陈毓的身份却是四品知府的儿子。自己方才所说,可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胤这会儿脑子也不够用了——一直护着那人的那个少年,竟然是堂堂知府大人家的公子?
守备府带兵的是一个叫张勇的把总,心思倒是活络,很快回过神来,一面派人急速回守备府面见守备,把这边发生的乌龙禀报清楚,一面连滚带爬的翻身从马上下来,陪着笑脸对何方道:
“误会,误会,许是我们家少爷认错了人也未可知——”
“那倒没有。”陈毓淡然瞧过来,“途中我和令公子确然有一面之缘,只不过严公子或是记错了也未可知,因为被打劫的那人,是我。是非曲直,咱们还是进大堂,好好说道说道才是。”
又瞧向王元兄弟及沈允:
“倒是这两位,既然言之凿凿,当也是证人才是,就只是许是我脑子不好,怎么不记得严家的官船上有你们这一号人?还有沈大公子,擒贼有功,可不得好好赏赐一番?”
一句话连消带打,说的三人顿时脸色惨白,却是不住鞠躬作揖,唯唯诺诺着一句话不敢说。
尤其是沈允,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想借严家人的手除去沈乔父子,那里想到借势不成,反令得自己和知府公子交恶。
严宏那吃过这等闷亏——之前自己是心怀不轨不错,可说到底却是一点儿便宜没占到,还着了陈毓的道,明明自己才是更惨的那一个,倒好,他们还追着不放了!
当下咬牙发狠道: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又能把我如何——你爹是知府又怎样,我爹可也是堂堂西昌府守备——”
一句话未完,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严宏忙回头看去,脸上顿时一喜,却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端坐的人,可不正是自己父亲、西昌府守备严锋?
心里头一块大石登时落地,忙不迭上前一步:
“爹——”
陈毓循声瞧去,那严锋瞧着也就四十上下,鹰钩鼻配环眼,典型的武将容貌,只是这人周身上下却少了些武人的英武之气,反是多了股高高在上的倨傲。
府衙大门同时大开,身着四品官服的陈清和正急步而出,待得瞧见陈毓,脚下不由一顿。
“爹。”眼见得多日不见,陈清和身形更加清癯,陈毓明白,自己老爹怕是在西昌府任上做的颇为艰难,一时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心疼。
“你没事吧?”即便众目睽睽之下,父子俩不好太过亲热,陈清和终究忍不住快走几步,瞧着儿子的眼神之慈爱,便是旁人也都能觉察得到。
令得众人顿时诧异的紧——实在是陈清和莅任以来,展现在西昌府人眼前的一直是刚毅的一面,甚而之前好几次和有西昌府土皇帝之称的严锋闹得颇不愉快——
相较于严锋身上明晃晃的国公府标记,陈清和虽是知府,无疑根基却是太过浅薄了些,放眼朝中,根本连个靠山都没有。却就敢二愣子似的和严锋对上,无疑太过狂妄了些。
西昌府上流社会中,甚至已经开始流传起一个言论,那就是陈清和说不好干不满半年就得灰溜溜的卷铺盖滚蛋。毕竟,听说严家和成国公府关系近着呢,以成国公眼下在朝中炙手可热的地位,想要捏掉一个四品知府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饶是如此,也没见陈清和跟严守备服个软。
而这般作风强硬的知府,这会儿竟是用如此柔软的眼神瞧着自己儿子,当真是让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动——倒没想到,这陈知府的软肋竟是他的儿子吗?
陈毓摇头,尚未开口,陈清和已是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瞧着台阶下的严锋父子:
“既是原告被告尽皆都到了,那就公事公办,咱们到大堂上说个清楚吧。严大人以为如何?”
严锋没想到,自己都到了,陈清和还摆出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准备给自己。
本还想着,之前虽是诸多龃龉,可文人自来好面子,又是牵扯到两家的儿子,自己既然亲自前来,陈清和怎么着也要给自己一番面子才是,却不料陈家父子竟是态度一个比一个强硬,竟是非得要闹上公堂的模样——
都说知子莫若父,严锋如何不了解这个儿子?在京城里吃了那么大亏,若非弟弟严钊在成国公面前还有些脸面,又亲自央求道国公爷面前,严宏这会儿说不好早被扔到了天牢里去了。
还以为他好歹能受些教训呢,倒不料,竟是甫一来至西昌,便惹出这般事来。
如果说原先还只是猜想,及至这会儿看清陈毓的容貌,严锋立马就知道自己还真是猜对了。
可之前就因为儿子惹了不少对头了,真是强抢知府公子不成又诬赖对方的事闹出来,怕是自己立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严锋这会儿第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不能有什么把柄落到陈清和手里。看来,只能让儿子吃些苦头了。
那边严宏看严锋脸色难看,还以为自己老爹的火是冲着不知好歹的陈家父子呢,犹自梗着脖子道:
“哎哟嘿,真是给脸不要脸,还上公堂,以为爷怕了你们还是怎地?爷——呀!”
却是严锋已然抬起手来,朝着严宏右边脸颊上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孽障!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到现在还没个正形!”
口中骂着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严宏惨叫着就飞了出去:
“这可是西昌府,哪里是你能胡闹的地方?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回府里去!”
“爹——”严宏艰难的强撑着抬起头来,犹自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竟然是真的,“陈毓那个混账害我——”
没想到儿子这么不上道,严锋好险没给气疯了,不待他说完,劈手撮住严宏胸前衣襟,抬起手来来回回扇了严锋五六个嘴巴,因是习武出身,又唯恐儿子再说出什么贻人把柄的话,严锋这几下当真是用足了力气。
到得最后,严宏整张脸已是肿胀如猪头一般,除了呜呜着流泪,已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严钊终于停了手,却早已是恚怒不已,冷眼瞧着陈清和道:
“陈大人可还满意?哼!”
来日方长,今儿从陈清和这里得到的屈辱将来必要千百倍的还之。
陈毓瞧着却是眉头蹙的愈紧,这会儿如何还瞧不出,严锋此人根本就是个刚愎自用小肚鸡肠的人,这样的人,真是上一世那个忠肝义胆的严锋?
正自沉吟,耳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响,却是王元兄弟及沈允,正抖抖簌簌的跪在自己面前。
实在是方才亲眼见到,连守备大人都不得不服软,三人早自是六神无主,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来至陈毓身前跪倒,也不说话,就只是不停的磕头,很快便磕的头都破了,陈毓不发话,三人却是并不敢停。
一直到头破血流,陈毓才淡然道:
“好了。你们走吧,只记得若要再做此助纣为虐之事,我必不轻饶。”
严宏都走了,再留下这些人又有什么意义?没得坏了爹爹的官声,就得不偿失了。
“小的再也不敢了。”王元抖着嗓子道,心里却是暗恨,这陈毓年纪虽小,却是当真歹毒,非得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磕了这么多头才肯善罢甘休。
王行跟着起身,却是磕的狠了,猛一阵头晕目眩。沈胤忙上前,搀住王行一条胳膊:
“岳父——”
却被王行再次甩开,恨声道:
“沈二公子认错人了吧?我如何有这等福气,有你这个好女婿?!”
说着推开沈胤,跌跌撞撞的离开。
沈允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衬着他脸上的血,令得整个人益发狼狈:
“二弟,”
又胆怯的瞧着沈乔,可怜兮兮道:
“大伯,刚才是允儿糊涂,犯下那等大错,还请大伯念在侄儿年幼,莫要怪罪才是。”
陈毓和小七在旁边站着,还真是佩服极了这沈允,当真是够不要脸够无耻。
对陈毓二人的异常,沈允只做未觉,依旧殷殷道:“大伯这么久没回来了,不然,回家住些日子?”
即便心里恨不得虚元这会儿就滚,沈允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这么多年都不肯踏进家门,即便眼下自己客气一句,大伯也依旧会拒绝的吧?
那里想到事与愿违,虚元竟是点了点头:
“走吧。”
竟是当先朝着沈府的方向而去。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可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既如此,还要这些虚假的面具做什么?
小七冲陈毓点了点头,便也跟了上去。
沈允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虽是心里暗恨,却也不敢说什么,愣了片刻,忙又小跑着追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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