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烟摇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呀。”
陆雨歇脸颊染上薄红,他并非一无所知的凡尘陆大宝,仙界风气虽开阔,但礼仪仍要遵守。更何况他自持端庄,向来不与女修来往,能规避的都会规避。深更半夜,他怎会随便进入女子卧房呢?更何况还是他心仪女子的闺房,且那位女子衣衫单薄,正毫不设防地望着他笑。
该说她单纯,还是她过于相信他品行?
陆雨歇默默垂头,嗯,他是不是也应该对自己的品行多几分信任?
从唐烟烟身旁擦身而过,陆雨歇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挥去杂念,将地面碎瓷片拾起。
唐烟烟掩嘴打了个哈欠,无骨般倚在门框旁,眼睛眯起来,仿佛又要睡着了。
陆雨歇便说:“你睡吧,我收拾好就出去。”
若是原来的唐烟烟,肯定有些不好意思,估计还会拿起抹布,和陆雨歇一起清理。但眼下的唐烟烟听到这般话,非常自然地哦了声,她直接越过白袍男子,撩起床畔绯色纱幔,钻进了被窝里。
女子行走间刮起细微香风,陆雨歇身体僵了僵,尽量心无旁骛地用力擦桌子。
烛火在夜色里颤颤巍巍,灯花要剪了。
陆雨歇忙完手里的活儿,一抬头,就见裹着被子的唐烟烟在冲他笑。
她露出可爱脑袋,隔着朦胧纱幔,嘴角弧度弯弯的,像精酿美酒,浅淡芬芳便能醉人。
陆雨歇嗓音喑哑,尽量抑制眼底幽色:“怎么还没睡?”
唐烟烟歪了歪头,奇怪地说:“是啊,我明明很困的,为什么突然又不困了呢?”
陆雨歇无奈摇头,面上堆满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
唐烟烟笑嘻嘻地把被子掀开,坐直上半身,撒娇道:“不管不管,是你把我瞌睡赶跑的,你得对我负责。”
陆雨歇这话被呛得连连咳嗽。
他耳尖滚烫,眼神无处安放。
负责,该怎么负责?
唐烟烟坐在纱幔里,朝陆雨歇招手,还拍了拍床榻边沿:“你过来陪我聊天。”
陆雨歇能怎么办呢?他当然要对烟烟“负责”到底。
寂静深夜,雨还没有停驻的趋势。
陆雨歇把垂落纱幔用金钩挂住,拘谨地坐在唐烟烟床榻。
“我们聊天呀。”唐烟烟快乐地翘起脚丫,很没有形象。
“嗯,聊什么?”陆雨歇目不斜视,但不知怎的,那白晃晃的脚丫总是主动跑到他视线里。
“就聊天气好啦,陆雨歇,你喜欢下雨天还是晴天,或是下雪天?”
“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
唐烟烟憋笑地捂住嘴。
什么啊!土味情话怎么都冒出来了?
关键他表情超认真的。
唐烟烟忍着不笑场,以免伤透小雨歇的脆弱心灵:“换你,你问我吧。”
陆雨歇背脊崩得很紧,如列松,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怕他一旦懈怠,就会被密密匝匝的古怪想法吞没:“我、我没什么问的。”
唐烟烟轻哼:“是哦,你都不需要了解我的。”
陆雨歇敏锐觉察到唐烟烟不高兴,霍地抬眸,他定定望着面前女子。
烟烟久违的耍小性子的一面,不知怎么,让陆雨歇倍感亲切。
他是潭死水,烟烟却是灵动的。
久而久之,那潭死水因她复活,它开始拥有生命的劣性,它懂得了贪婪与欲望,然后再回不到从前。
“烟烟,你爱我吗?”
“爱啊。”
陆雨歇微笑:“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我身边,是不是?”
唐烟烟颔首:“是的。”
陆雨歇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笑到眼眶发酸,然后不得不用左手捂住刺痛的眼睛。
唐烟烟莫名,她俯身凑过去,轻拍陆雨歇的背:“你怎么啦?又哭又笑的?”
陆雨歇嗓音哽咽:“我没哭。”
唐烟烟点头:“是是是,你没哭。”
再控制不住,陆雨歇蓦地抱紧唐烟烟,他将脸埋入她脖颈,拼命汲取她体温。
唐烟烟就挺懵的。
说好的高冷呢?是因为记忆恢复吗?感觉仙尊陆雨歇越来越大宝化呢。
两人在俨国花垣城没待多久,便匆匆去往另个凡尘小世界。
唐烟烟有点不开心,她不喜欢那么频繁的迁移,仿佛身后有穷凶极恶的追兵似的。
但每次陆雨歇同她说时,她都会笑着应好。
真奇怪,她好像不愿意的呀,为什么望着陆雨歇的那瞬间,她却满心赞同呢?甚至每每想提出抗议的下一秒,她就突然改变想法!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女人心海底针?
“烟烟,抱歉,”站在他们暂住的居所庭院,陆雨歇握着唐烟烟的手,眸色闪躲,似有难言之隐,“委屈你了。”
“没关系呀。”唐烟烟心底的质问变成了软绵绵的依恋。
陆雨歇挤出笑容,替唐烟烟整理额发。
微风吹来花朵芬芳,陆雨歇盯着那花瓣般饱满的唇,突然如魔怔般:“烟烟,我能吻你吗?”
唐烟烟眼底没有羞涩:“可以啊。”她坦然极了。
情难自禁地俯首,陆雨歇左臂轻捧烟烟后脑勺,在即将贴近她粉唇时,陆雨歇仿佛被冷水兜头泼下,瞬间清醒。
他面色煞白,漆黑眼眸失去焦距。
唐烟烟疑惑:“你怎么不亲我了?”
陆雨歇喉结倏地滚动,他重新俯首,望入那双澄净眼眸。
颤抖且虔诚地轻吻唐烟烟嘴角,陆雨歇既享受,也承受着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烟烟她会愿意吗?
***
禁地万丈崖。
再次将仙域魔域等地翻个底朝天后,魔化陆雨歇终于确定,唐烟烟被仙尊陆雨歇带到了凡间。
红尘滚滚,三千小世界密集。
只要仙尊陆雨歇加以掩饰,他们就像流入大海的沙子,踪迹难寻。
呵,他以为这样就能甩掉他吗?天真。
万丈崖底,玄袍男子双眼猩红地站在尸横遍野中,倏地狞笑两声,他化为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万丈崖毗邻蓬莱。
得到魔化陆雨歇遁走的消息,一蓬莱弟子迅速向上级通报,上级的上级则立即禀告给蓬莱宗主白戟。
雕刻着精致壁画的大殿内,几位蓬莱长老坐立难安,为首白发及地的老者连连叹气:“宗主,当初我们千不该万不该提供药方给仙域,魔尊陆雨歇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难保他不会找我们蓬莱报仇。”
宗主白戟倒是淡定得多,他安抚长老们:“死在万丈崖的都是追杀他的前魔域修者,只要我们不招惹那魔魂,他兴许不会大开杀戒。前些日在沧澜境,那魔魂不就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了吗?”
另位长老根本不能放心:“谁知道他是不是突然发疯。宗主,我们要不要同那些主战派结盟?魔魂一日不灭,我们蓬莱就危险啊。”
白戟蹙眉:“可仙域玄英宗等仙门并无动静。”
长老怒道:“魔魂可是仙尊另半魂魄所化,他们有脸吗?分明是他们的错,如今一个个倒成了鹌鹑撒手不管了。”
白戟叹息抚额:“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望向座下一张张焦虑面孔,白戟掌心紧握一枚玉环,此物与他女儿白小蝶性命相通,如今玉环温润,则表示她还活着。
也罢,她留在外界,说不定比蓬莱更安全。
第一零六章
不知何时起, 三千凡尘多出个人见人惧的大魔头。
那魔头面容狰狞,眼眸猩红似残血,五指锋利如白骨, 张开的血盆口能同时咽下七八个小孩。
于是百姓经常恫吓自家不听话的小孩,譬如:你再玩泥巴弄脏新衣服,大魔头就把你抓走啦。再譬如:如果不好好背书, 晚上大魔头会出现在你床头把你吃掉哦……
月黑风高,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男人无声飞跃城墙, 落在寂静街道。
他疯狂耸动着鼻尖,或趴在地面匍匐爬行,或摘下树叶在嘴里咀嚼。他像一条猎犬, 拼命汲取城墙、砖瓦, 以及草木的味道。
但哪里都没有。
哪里没有她的味道。
烟烟,你究竟在哪里?
蓬头挂面的男人捂住脸, 狼狈蜷缩在角落, 一声声地嚎啕大哭。
他哽咽声在夜里交织成恐怖的索命曲,不断往外扩散。引得官兵纷纷出动, 他们手握长戟,铠甲在月色下泛出瑟瑟寒意。
那布满黑色筋脉的脸和脖颈,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为首官兵心悸地盯着他,猛拔出冷剑,剑指他咽喉,颤抖着问:“从实招来,你是谁?深更半夜闯入此地, 意欲为何?”
魔化陆雨歇抱紧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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