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山道人淡淡扫了眼唐烟烟,不屑一顾,他原以为陆雨歇看上的女子有多稀奇,原也不过是空有副皮囊而已。
唐烟烟试图解开禁制。
但她过于惊吓,第一遍竟没成功。
眼泪汩汩往下淌,唐烟烟抬手拭泪。
章山道人面露烦躁,他本想骂咧几句,又怕把这个没用的女人吓得直接瘫软在地,索性强忍着闭上嘴巴。
唐烟烟吸了吸鼻子,睫毛上尤带泪珠,她尝试再度解开禁制,仍是失败。
章山道人恼火地撇开视线,他怕他一直看下去,会被活生生气死。远眺玄英宗众峰,章山道人不知想到什么,面容陡然一凛,等等,他是不是小觑了这个女人,她该不是——
然而章山道人意识到这点时,一切都晚了。
一股磅礴威力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他周身都被制住,暂且不得动弹。
电光石火间,眷古峰结界禁制已被解开。
唐烟烟泛着红意的眼瞳只剩笃定与狠戾,她取下挽发红簪,青丝瞬间如瀑般随风飘散。那红簪由上古辟邪木幻化,自带滔天威压。
乌云蔽日,疾速游走的云卷成汹涌漩涡,惊雷从中而降,一道道落入红簪,迸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亮光。
唐烟烟挥出红簪,一个呼吸间,红簪削平巨蟒头颅,并粉碎章山道人架在陵光仙君脖颈的剑。
祭出藤蔓,唐烟烟将神识不清的陵光仙君拽过来,旋即拂开禁制,一脚将陵光仙君踹进去。
红簪一击便回。纵然它是上古法器,也要倚仗主人力量。
唐烟烟用尽修为也只能使出一招,但关键时刻,章山道人竟选择牺牲巨蟒,从而保住了自己。
这个赌注唐烟烟不算输,但离赢,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都没想地撞入结界,就在唐烟烟整具身体即将没入禁制内时,她的右脚脚踝被一股力量控住。
狠狠栽倒在地,唐烟烟想抓住什么,但拽住她脚踝的力量过于强大,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点点拖出去。
彻底离开结界,唐烟烟眼前一黑。
她仿佛被吸进了不明物体里,无数道念经声如泄洪般涌入她耳朵,那不是圣经,更不是佛经,而是散发着糜烂邪恶气息的魔经。
唐烟烟痛苦地蜷缩在地,她身体弓成虾球,拼命捂住耳朵,可经声如阴暗里的毒蛇,它们扭动着冰冷身躯,从细小毛孔里钻进她血液,她骨髓。它们在她身体里狂欢,慢慢结成似有若无的魔阵。
唐烟烟好像看到了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躺在火焰盛开的海上,浅色衣裙随火纹浮动,仿佛下一瞬就要湮灭成灰烬,但并没有。
四周都是火海,所以她眼睛也被映成红色。
唐烟烟掀起笨重眼皮,她盯着头顶的火,仿佛在摇曳的火苗里看见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稚嫩且彷徨的清澈眼眸。
第五一章
浮图秘境。
魔域众修成功制住仙域百余人, 正欲开启祭坛,寂静空间里,陡然刮起一阵飓风。
风卷起漫天红叶似血洒落。
片片红叶里, 现出一抹芝兰玉树的翩翩白衣仙郎。
以剑胁迫仙域修士的高个魔修仰头望向半空,瞪大眼珠道:“不好,是陆雨歇来了!”
这声惊惧交杂的呼喊, 成功引起魔修们的慌乱。
他们紧张地握紧手中武器, 更警惕地看守受制的仙域修者们。
仙尊陆雨歇, 单单名字,便叫这些魔修们心有余悸双腿发麻。
而被困的仙域修士们,则流露出欣喜骄傲之态。他们的仙尊从天而降了, 他们有救了!太好了!
陆雨歇平稳落在魔修们身前, 姿态风淡云轻。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站在最前方的魔修孙螯,心头无端略过一丝不安。
此次魔尊朝天阙并未前来, 为首的乃魔域左护法孙螯。
孙螯粗蛮, 标准的壮硕大汉形象。但别看他赘肉多,论起招来却丝毫不含糊, 仙域能打败他的不超过十人。
面向陆雨歇,孙鳌毫无惧色地大笑,他扛着他那把看似滑稽的神器钉耙,昂起下巴张狂道:“哟,仙尊你这么快就来啦?也是,全仙域除了你,剩下的差不多都是窝囊孙子。我说仙尊, 你整日跟一帮孙子为伍, 不嫌累得慌吗?咱魔域可是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连魔尊都亲自说了, 只要你来,他愿与你共享这盛世与荣耀。”
陆雨歇容色并无波澜。
受制的一玄英宗弟子自觉受到屈辱,红着脖颈怒道:“你少他娘的拉屎放屁,我们仙尊仙风道骨品性高洁,怎会与你们魔修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听你们这帮魔域贼子口吐狂言,便是对我们仙尊的侮辱,你们——”
话未讲完,这位玄英宗弟子便被魔修的剑刺入膝盖,他面色惨白,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额头汗珠大颗滚落。
孙鳌挑高浓眉,脸颊两坨肉随他笑声上下颤抖着:“哈哈哈,连放屁拉屎这话都说出来啦?你们仙域也没那么讲究嘛,何必装得跟佛陀菩萨似的。”
其余魔修们跟着肆意嘲笑。
陆雨歇眉头拧紧。
不知为何,他心头的阴霾越来越厚重,仿佛有股不详的预感。
看出孙鳌有拖延时间之嫌,陆雨歇直接祭出冰剑。
虚实交映,一柄冰剑瞬息幻化成一百零八重。漫天枫影下,无数冰剑穿透虚无,径直闪现在制住仙域百名修士的魔修面前。
短暂呼吸间,魔修纷纷倒地,轻者重伤,重者则已神魂俱灭。
这便是仙尊陆雨歇的实力,一剑之威,足以制衡天下。
孙鳌不怒反笑,他拍掌喝彩,连道三声好,颇为真诚的口吻:“好,好,好!不愧是仙尊陆雨歇。咱们魔尊原先还担心你在凡尘受苦受难,修为大跌。”说到此处,孙鳌眼睛里划过一丝深意,“但时日还长,仙尊,咱们慢慢走着瞧。”又突然想到什么,孙鳌扯扯厚唇,低声说,“仙尊,你可还记得当年的烈焰魔窟?”
语罢,孙鳌衣袖一拂,整个人消失在浮图秘境。
陆雨歇站在原地,神色如常,两扇睫毛在他眼睑落下淡青色阴影,几片红枫毫无察觉地擦过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悠悠坠地……
见孙鳌趁机遁走,获救的仙域修士并未强行追击。
浮图秘境遭受重创,催生出许多空间罅隙,魔域究竟掌控住哪些空间缝隙,他们并不知。
眼下其余仙域修士,正在探索修补所有的空间裂缝,毕竟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带着秘境百余修士,陆雨歇刚出浮图秘境,便有玄英宗弟子匆匆赶过来报:“仙尊,方才玄英宗方向传来惊雷声,似是上古神器之威,许是使用者修为不高,威压不算太强,掌门已立即赶回玄英宗查探。”
陆雨歇霍地抬眸,他平静淡漠的面色终于裂开一条条缝隙,并从中渗出惊慌焦切紧张等一系列情绪。
来报的玄英宗弟子满面愕然。
仙尊冰冷面具下竟藏着如此丰富的表情吗?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眨眼间,方才立在他眼前的仙尊陆雨歇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雨歇红着眼,御剑疾行。
赶回玄英宗的途中,陆雨歇陡然转移方位,飞往魔域金陵窟。
足下飞剑划破利空,浮云如闪电般错过,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忆起方才孙鳌那句轻飘飘的话,陆雨歇脸色惨白。
他说:仙尊,你可还记得当年的烈焰魔窟吗?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陆雨歇幽深眼瞳戾气弥漫,他轻扯唇角,竟怒极反笑。
笑着笑着,钻心的痛袭遍四肢百骸,陆雨歇眼眶随之氲满雾气。
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配。
他不配拥有这世间最美的月光……
金陵窟位于魔域堑州边际。
陆雨歇落在金陵窟牌坊下,冷冷望着眼前荒芜。
目之所及,尽是嶙峋古怪的褐色石块,石块面上游走着金色火纹,魔气萦绕其间。
陆雨歇到来的刹那,空中立即响起明快得意的轻笑声,这笑声属于魔尊朝天阙。
朝天阙并未现身,他像是陆雨歇的老朋友般,用随意的口吻道:“唔,你来了?熟悉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切吗?弑魔沉睡之处,亦是你曾经的沉睡之处,更是现在你心爱女子的沉睡之处。哈哈哈,陆雨歇,你现下作何感想?”
陆雨歇微微侧眸,精准望向空中的某一定点。
朝天阙嗓音蓦地变得有些嘲弄:“怎么?想杀我?”
陆雨歇沉默地收回视线。
朝天阙轻笑道:“当年你娘亦是如你这般,倘若眸光可以杀人,本尊怕是早已身首异处。此情此景,还真是与当年如出一辙!那么,问题来了,你是同你父亲般选择大义,还是同你母亲般,救你心爱之人呢?”
话落,朝天阙声音立刻消散,陆雨歇眼前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海的中间盛开一蓬莲花般的火焰,像是天地间的小小扁舟。
摇曳火苗之间,是安静躺在其中仿佛已熟睡的女子,她一袭浅粉衣裙,被红彤彤的火焰笼罩,四周无风,火苗却恣意飘舞,好似要将她尽数吞没。
陆雨歇眼前起了浓雾。
他定在原地的双脚僵硬且沉重,如灌了铅。
但陆雨歇还是没有迟疑地用力抬步,坚定地朝那蓬火焰走去。
这段路看似长,又很短。说短,却比想象中更长。
雪白长袍拂过褐色石面,沾染上一点点黑气。陆雨歇踏入海面,火焰在刹那间燎于整片海面。
火焰充斥天地,它像是魔鬼,张牙舞爪着,欲吞噬万物。
陆雨歇走在火光里,他目光始终落在唐烟烟身上,却又仿佛透过那片浅粉衣袂,看到了一个稚嫩的孩童。他亦安安静静躺在这片火海里,陷入同样的沉睡。
来到唐烟烟身旁,陆雨歇俯首望着火焰中的女子,冰凉指尖轻轻抚过她脸颊,他嗓音轻柔,含着歉意与愧疚:“烟烟,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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