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菀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担忧,面上反而露出一抹笑来,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我在家能有什么事儿,瞎操心!”
徐中行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如今这个场景却有些不大适合,他只能紧紧了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那我走了。”
蒋明菀眼眶有些泛酸,但是还是假做平静的点了点头,笑着道:“快走吧,不然赶不上船了。”
徐中行深深看了蒋明菀一眼,仿佛想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似得,之后才转身离开。
蒋明菀看着他上了船,看着他站在甲板上凝望自己,看着船缓缓的离开。
她的眼泪这才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一边的扬哥儿温声安慰:“母亲,别难受,咱们很快就能再见到父亲啦。”
蒋明菀听着儿子的安慰,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年纪越大倒是越发矫情了,急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尴尬道:“我是被风迷了眼,别胡说。”
扬哥儿闷声笑了笑,没敢回话,一边的孟文茵瞪了扬哥儿一眼,扬哥儿这才止住了笑。
但是蒋明菀还是觉得尴尬,转头就上了马车,嘴里嘀咕着:“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扬哥儿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回便是孟文茵瞪他也不好使了。
徐中行走了之后,蒋明菀的心情便有些低落,家事儿也懒得管了,都交给了儿媳妇打理,自己每日不是读书便是写字,有时候还会拿出徐中行之前写的文章出来读,一点一点去感受他的思想,他的理论,好似这样,她就能离徐中行更近一些。
就这么一直到了三四月的时候,他们家终于收到了京里的来信。
徐中行被调入京中,任翰林院侍讲,兼司经局洗马。
和上一世一样,蒋明菀并没有太过惊讶,不过扬哥儿听了这个任命却很激动。
“不曾想,陛下竟然如此器重父亲。”
看着扬哥儿的神情,蒋明菀当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两个职位,看着不怎么高,不过从五品罢了,但是这位置却很要紧,翰林院侍讲,讲的是经史,而宣讲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皇帝,乃是皇帝近臣,时时刻刻都能在皇帝跟前露脸,
至于司经局洗马,掌的却是东宫的图书文集,乃是翰林的进身之阶,接下来不是入阁拜相,就是外放封疆。
如此要紧的职位,每年大计不知道多少翰林都盯着,没想到皇帝这回竟然给了徐中行,可见他对徐中行应当十分看重。
而这事儿被扬哥儿这么一解释,家里的其他孩子们也高兴了起来,尤其是擢哥儿,昂着下巴十分骄傲:“父亲是状元出身,学问不知多深厚,担任翰林侍讲也是寻常!”
蒋明菀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这话可别乱说,你父亲能有今日,还是多亏了天恩浩荡,你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去了,指不定人家以为你父亲轻狂。”
擢哥儿聪慧,自然也听出了蒋明菀的话外之音,急忙躬身受教,一边的扬哥儿看着弟弟难得的老实模样,也眯着眼睛笑了笑:“如今在江北,咱们家看着无人敢欺辱,但是到了京城,王公贵族数不胜数,你这性子只怕也要改一改了。”
谁知擢哥儿听了十分不服,有些不屑的看了哥哥一眼:“哥哥都行,难道我还不行?”
扬哥儿都被这小子的话给气笑了,上前敲了敲他的脑门:“好啊你,胆儿肥了,敢和哥哥这么说话了。”
擢哥儿有些不满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嘟嘟囔囔道:“还是大哥先说我的,你就放心吧,我自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啊。”
扬哥儿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你知道就好。”
看着这兄弟俩的样子,蒋明菀面上也是笑眯眯的,上一世这兄弟俩走在一处几乎没什么话说,扬哥儿因为自己的身体,不爱说话,擢哥儿却因为自己和徐中行太过关心扬哥儿,而对哥哥起了隔阂,那时候自己做梦都想着两个孩子能够兄弟和睦。
这一世,她的理想终于实现了,同时她也明白了自己前世的许多错处,太过着紧扬哥儿,又太过忽略擢哥儿,结果让两个孩子都不好。
想到这些蒋明菀叹了口气,其实自己的这许多遗憾,其中也有很多她自己的失误啊。
既然徐中行的信到了,徐家一家子也该上路前往京城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和当地的人一一辞行。
因为徐中行被调入京中的缘故,前程肉眼可见的一片光明,因此这段时间很多家人都送了帖子想要上门恭喜。
蒋明菀看着这帖子的厚度,觉得还是办一个辞行宴为好。
这般想着,她便与儿媳妇两人,开始张罗起来。
而扬哥儿自然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思,甚至还亲自去了高巡抚和谭布政使大人家里送了帖子。
等到辞行宴的当天,徐家高朋满座,不知多少人凑到蒋明菀跟前来恭喜她,而她也笑眯眯的受着这些贺词。
只是大多数人,蒋明菀都不怎么认识,而认识的这几个人,说的话就实际多了。
高夫人道:“你这一路去北边,那边可比咱们这边冷,你衣服可得带好了。”
而谭夫人也跟着补充:“京里的地皮可比咱们这边贵多了,也紧张多了,可得提前找人入京置办宅子。”
两人的关心都是发自内心的,虽说蒋明菀对这些事儿早有准备,却也笑着谢过了她们。
等这一日的辞行宴结束,蒋明菀送走了前来送别的人,等回到家里,看着一屋子的残羹冷炙,她心里却是火热的。
她们家终于,终于要回到京城了。
他们是四月初五上路的,扬哥儿早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就让人联系好了上京的船,等到徐中行留京的消息传来,这船都不必他们再找,送上门来的就不知道多少。
不过最后扬哥儿还是一一拒绝了这些人,依旧选了之前定下的那一条。
蒋明菀看着徐家的家当一点一点的被送上船,又嘱咐了几句留下来收拾后手的玉兰和平安夫妻俩:“你们俩是做惯了这样的事儿的,我也不白嘱咐你们,只是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也可以找高夫人帮忙,只是万不要以此作为依仗,胡乱行事。”
这夫妻俩恭敬应下,之后蒋明菀又叮嘱了几句别的,这才上了马车,往码头去了。
因着是一家子上京,因此这次光是船就包了三条。
这还是压缩压缩再压缩之后的结果,不过这架势虽然比起普通百姓看着可能大一些,但是比起那些大户人家来说,就属于普通了。
这也是蒋明菀的意思,徐中行时隔多年回京,还是低调些为好。
这一路上京,路上还算顺利,主要是这一溜的官船,一般人也不敢招惹。
除了这些,蒋明菀倒是察觉到,扬哥儿比起之前可是成熟多了,第一次她带着扬哥儿入京的时候,一路上他就只顾着看热闹了,什么护着母亲的保证,早就不知道忘到哪儿去了,那一路还是要多亏张怀看顾。
但是如今,扬哥儿不管是行事还是言谈,都有了大人的模样,这一路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在打点,竟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蒋明菀看着都忍不住和孟文茵道:“他看着倒是比以往稳重了许多。”
孟文茵听了轻笑:“大爷得了老爷的嘱托,自然是不敢轻忽的,在走之前,就和许多人打听走水路需要注意的事儿呢。”
蒋明菀听了感慨的点了点头,扬哥儿如今也是真的大了。
因为带着这些家当,他们直到快六月了这才到了京城码头。
结果刚一下船,徐家的人就在码头上等候,见着他们来了,都一脸兴奋的迎了上来。
打头的是当年被留在京里看宅子的管事何大,他今年大概四十多岁,膝下已经有两个儿子了,都在徐家的产业中做事,他虽然不如平安和福安得用,却也是徐中行信得过的人。
他见着蒋明菀之后十分激动,当场就给蒋明菀行礼:“老奴见过太太。”
蒋明菀笑着让海棠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许久未见,你倒是比上次精神了些。”
何大笑着点头:“自打知道太太和老爷要来京里,老奴的精神头就一天比一天好。”
这话说的蒋明菀都笑了。
等客气话说完,几人也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往徐家的宅子去了。
徐家的宅子算起来也在城西,不过在城西最边缘的位置,比不得蒋家大宅的位置好,但是周围也都是官宦人家。
蒋明菀坐在马车上,走过陌生而又熟悉的路,心中心潮澎湃。
许多年前,她也是顺着这条路离开京城的,现在她又顺着这条路回来了,其中艰辛不言而喻,可是蒋明菀却觉得这么多年的时光并没有白白蹉跎,反倒是这样一番经历,这才造就了如今的徐中行和她自己。
只盼望日后在京中的日子,也能平平顺顺,安安稳稳。
他们很快就到了徐家的宅子。
徐家一看接太太的马车回来了,直接开了中门迎接,一直到了二门上,马车这才停下,蒋明菀下了车,便看见仆役们都聚集在二门处等候,婢女中打头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妇人,她正是何大的媳妇,何大家的。
她一看见蒋明菀下车,便笑着迎了上来:“给太太请安。”
随着她的声响,周围人也都给蒋明菀行了一礼。
蒋明菀抬了抬手,免了礼数:“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等到众人起身,她这才道:“老爷呢?可是不在家?”
一边的何大回话:“老爷去衙门了,要等到下午才能回来。”
蒋明菀点了点头:“先回后院,旁的明儿再说。”
何大恭敬应下。
而蒋明菀也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女儿上了轿子,一路往后院去了。
徐家的宅子,是个三进的宅子,之所以能在京里买下这么大的宅子,也是多亏了蒋家的脸面,当时这个宅子的主家致仕,因为他们家老爷与蒋珩相熟,这才将宅子出给了徐中行,否则徐中行钱再多,只怕也连这宅子的边都摸不着。
等到了后院,蒋明菀大致看了一下自己的住处,打理的还算妥帖,她点了点头,对身后何大的家的道:“你将宅子打理的很妥当。”
何大家的听了笑道:“太太吩咐下来的事儿,奴婢是万万不敢懈怠的。”
蒋明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琢磨,还是要仔细查阅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账目,毕竟人心思变,守着这样多的产业,谁知道这些人会怎么想呢?
不过有自己娘家从旁看顾,想来便是贪也贪不了多少。
想到这儿,蒋明菀转过头,满脸柔和的看向何大家的:“好了,不必跟着我了,家里的事儿,明儿再处置,今儿你就先回去歇着吧,我一路过来,也有些累了。”
何大家的一听这话,也不敢耽误蒋明菀歇息,急忙道:“太太一路奔波,确实不宜操心,奴婢也早就让人准备了热水,以备太太洗漱。”
蒋明菀又笑着夸赞了一句:“你做事细心。”
何大家的满脸的笑,立时吩咐人去抬热水。
蒋明菀这边要洗漱,便也让儿子女儿们都回了各自的住处。
擢哥儿和芷姐儿还是第一回 来京里的宅子,处处都十分新鲜,擢哥儿四下乱转,也不休息,而芷姐儿看着自己的新屋子,也很喜欢,将屋里的丫鬟指挥的团团转,开始给自己布置屋子。
蒋明菀却没有孩子们这么旺盛的精力,好好的洗了个澡之后,就歇下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徐中行都回家了,她这才从床上起来。
徐中行进屋的时候,蒋明菀正坐在镜子前梳头呢。
结果就感到身后一阵掀帘子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转头,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屋里的丫鬟们都识相的退了出去,蒋明菀轻笑一声,也不回头,柔声道:“老爷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徐中行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道:“翰林院的事少,所以回来得早。”
蒋明菀这才回过头,看向徐中行。
已经有快小半年没见面,他好似还和离开的时候差不了多少,神情平淡,眉目俊朗,只是蒋明菀看得出,他眉宇间的神色,比以往不知道开阔了多少。
蒋明菀忍不住一笑:“这段时日,老爷可还过得好?”
徐中行看着她摇了摇头:“你不在,我总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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