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菀有些好笑的看她,只见她面上满是尴尬,低着头不敢看蒋明菀。
蒋明菀等人走到跟前了,这才柔声道:“怎么了?害臊了?”
蓁姐儿不说话,许久才道:“是女儿失礼了。”
蒋明菀却摇了摇头,抬起女儿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这有什么失礼的,你们眼看着就要成婚了,看他一眼又如何?当年我和你父亲成婚前,我也躲在屏风后头看过他呢。”
听着母亲说起和父亲的事儿,蓁姐儿有些好奇,忍不住道:“母亲也曾这样吗?”
蒋明菀点了点头,忍不住回忆起了往事。
其实当时她已经见过徐中行好几回了,可是听说徐中行上门,她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到前厅,躲在屏风后头看他。
那时候徐中行刚刚考上状元,在京中的名声也越发大了,可是他看着,却仿佛还是以前那个状态,平静而淡然,丝毫没有被那些吹捧蛊惑。
当时蒋明菀看着他,便觉得跳的飞快的心都安定了下来,眼神却长长久久的不愿意离开他片刻,直到他离开前,仿佛也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当时她的呼吸便乱了一瞬。
一直到他出去,她这才恢复平静。
想着这些过往,蒋明菀的笑容越发柔和了,她对着女儿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曾这样,所以你也不必害臊,哪家人都是一样的。”
蓁姐儿听着这话,这才好受了点,笑着点了点头。
沈嘉言去后宅请过安之后,便直接被人领到了前院徐中行的书房。
他进去的时候,徐中行正低头站在书桌前写字,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淡淡道:“来了啊,坐吧。”
沈嘉言默默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徐中行很快写完了字,放下了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抬起头看向准女婿。
他神色很平静,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见他,眼中既没有打量也没有好奇。
“京里有东西给我吗?”
沈嘉言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殿下给你的。”
徐中行接过信,并没有当即拆开,而是随手塞到了袖子里。
“袁同徽没给你找麻烦吧?”
沈嘉言神色冷冽了几分,扯了扯嘴角:“他倒是想,只是袁成壁不是个蠢得。”
徐中行摇了摇头:“你也别小看他,袁同徽虽然不如袁成壁沉得住气,但是他的手段,却要比袁成壁狠辣多了。”
沈嘉言皱了皱眉:“你怕我护不住徐小姐?”
徐中行摇了摇头:“我这个倒是不担心,只是怕你吃暗亏。”
沈嘉言勾了勾唇:“岳父大人请放心,我自会小心行事。”
徐中行淡淡看了他一眼:“还未正式成婚,这句岳父大人就不必了。”
沈嘉言却是对着徐中行行了一礼:“迟早都是要喊的。”
徐中行被这话堵了一瞬,许久才叹了口气:“你如今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沈嘉言抿了抿唇,没说话,心道还是见好就收,这会儿最好不要惹怒徐中行。
徐中行也没这个功夫和她纠缠这些,只道:“我在明州府的任期已满,等你和蓁姐儿成婚之后,就该回京述职,到时是升是降,还是留在原职,都是说不准的事儿,殿下那边可有什么想法?”
沈嘉言郑重道:“殿下并没有什么想法,只道以大人能耐,右迁是必然的,大人不必忧心。”
徐中行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言,反倒是转了话题和沈嘉言说起了旁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沈嘉言这才告辞。
不过就在他出门之前,徐中行突然道:“我将女儿交给了你,希望你能珍之待之。”
沈嘉言脚下一顿,转过身,长长对着徐中行行了一礼:“晚辈自当如此。”
徐中行点了点头,再不多言,摆了摆手:“你去吧。”
沈嘉言这才从书房退了出去。
而徐中行坐在书桌后头,却没了看书写字的心情,只直楞楞的看着桌上的字,一时间回不过神。
妙偶天成,妙偶天成,只盼望蓁姐儿和沈家小子,真的能一世平顺。
很快就到了蓁姐儿成婚的正日子。
这天天还没亮,蓁姐儿就起了身,绞脸,洗漱,梳头,上妆。
而蒋明菀则是一夜都没睡,等听到动静就来了女儿房里,坐在边上看着女儿一点一点从一个小姑娘变成新嫁娘。
她眼眶一热,就想要流泪,可是想着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却又忍住了。
只那样久久的看着女儿,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等到她终于梳妆打扮好,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不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而是美丽端庄的新嫁娘。
她在镜子里对着蒋明菀笑了笑。
蒋明菀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滚珠似得落了下来。
蓁姐儿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来看她:“母亲,您怎么了?”
蒋明菀站起身来,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脸蛋,笑中带泪:“母亲看着我的蓁姐儿长大了,高兴的。”
蓁姐儿听着这话眼圈也是一红:“母亲,我舍不得您。”
蒋明菀听着这话,心里越发心酸,忍不住抱住了女儿,许久这才松开她,强打着笑脸道:“舍不得日后就多回来看看母亲,母亲一直在这儿呢。”
蓁姐儿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重重点了点头。
蒋明菀拿着帕子,细细帮女儿擦了擦眼角,柔声道:“别哭,这是你的好日子呢,哭花了妆可就不好了。”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蒋明菀自己的眼泪却是越来越多,心里满是不舍。
外头吹吹打打的热闹极了,可是屋里母女俩却是一个比一个难受。
一边的喜娘奴仆们都纷纷劝慰,蒋明菀也终于收住了泪,只是仔仔细细的看着女儿的脸,仿佛是想将这张脸印在心里似得。
她握着女儿的手,柔声道:“好孩子,打今儿起,你就要离了母亲了,日后一定记着,不要苦了自己,不要委屈自己,要好好的过日子。”
蓁姐儿含着泪点头:“母亲,我都记下了。”
就在母女俩说话的这会儿,宾客们也都来了,外头有人叫蒋明菀出去迎客,蒋明菀虽然心里万般不舍,却也只能离开,让人叫了几个相熟人家的姑娘和夫人过来陪着蓁姐儿。
等出了蓁姐儿的院子,蒋明菀的眼泪这才彻底忍不住了,顿时泪如雨下。
这一天的婚礼,蒋明菀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她哭了一场之后,就去洗漱了一番,这才去了前头迎客。
同知嫁女,嫁的还是京城的伯府,明州府的人都还是很给面子的,简直是宾客盈门,连知府夫妇都上门了,蒋明菀亲自迎了知府夫人进来,具体说了什么她都忘了,只记得人真多啊,各个都笑着恭喜她。
可是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不舍,而她也只能强打着微笑,一一应对这些人,等到终于宾客们都来齐了,吉时也到了。
沈家的迎亲队伍盛大而又郑重,沈嘉言的卖相更是出众,再加上几首催妆诗和轻而易举就过去的武试,更让周围的人对徐家的这个女婿赞不绝口。
可是蒋明菀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扬哥儿将蓁姐儿从房里背了出来,看着她上了花轿,看着她被沈家的轿子抬走,她流着泪软倒在徐中行怀里。
耳边只有他沉静的声音:“别难受,咱们的蓁姐儿会好的。”
蒋明菀闭了闭眼,眼泪却是越发汹涌了。
沈家的花轿围着明州府转了三圈,这才上了船,蒋明菀在家里听到沈家的船起航了,人都恍惚了一瞬,她的蓁姐儿就这么走了,下次再见,不知又要等到多久之后了。
想到这儿,蒋明菀又忍不住流泪。
坐在一边的芷姐儿见她这样,手脚并用的爬到她的怀里,用肉肉的小手帮她擦眼泪:“母亲不哭,芷姐儿在这儿呢。”
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蒋明菀抱住了她。
上回芷姐儿不知为着什么哭了,自己也是这么哄她的,芷姐儿不哭,母亲在这儿呢。
没成想竟然叫她记下了。
蒋明菀的眼泪越发多了,她的蓁姐儿小时候也是这样乖巧的,她教她读书,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她怀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她读。
她累了,她便磕磕绊绊的给她捶肩膀。
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啊,可是现在,这孩子也终于离开她了。
蒋明菀心里仿佛刀割一样。
后来还是徐中行回来安抚住了她。
说实在的,当徐中行看到妻子抱着小女儿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时,他也吓了一跳。
小女儿也被吓哭了,他把一大一小抱在怀里哄了半天,这才让两人止了眼泪。
徐中行又气又笑道:“你看看你,你哭也就罢了,倒把芷姐儿也吓哭了。”
蒋明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睛,也不说话。
而徐中行继续温声安慰:“别难受,咱们如今暂时见不着蓁姐儿,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天长日久的,总有相见的那一天,就算见不着,也能通信,只要蓁姐儿过得好,咱们做父母的,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蒋明菀听着他难得絮絮叨叨的话语,慢慢陷入了沉睡。
在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和徐中行成婚没几年的时候,那时候蓁姐儿才五六岁。
有一天中午,她带着蓁姐儿去家里的院子里看荷花,两人坐在湖心亭里,喝着乌梅汤,蓁姐儿依偎在她身旁,天真的对她说:“母亲,蓁姐儿以后要永远和您在一处。”
她那时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那母亲老了走不动了怎么办啊?”
“那我就背着您走。”蓁姐儿的声音清脆而又快活,听得她开怀大笑,而她们的笑声,也仿佛传到了云端,传到了十几年后的蒋明菀耳中。
她的蓁姐儿啊,到底是离了她了。
三年后。
蒋明菀看着眼前这个宅院,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回过头看向徐中行道:“这处宅子置的极好,老爷好眼光。”
徐中行笑了笑:“也是多亏了岳父大人,否则,这样的宅子要置办也是费神。”
三年前,徐中行平调入清江省任按察佥事,虽然是平调,但是从府城到省城,从同知到道台,用脚想也是升了。
如今三年过去,他又调到了江北省任按察副使,正四品,也是三司之一的按察使的副手,负责治理学政。
而更巧的是,他们来的江北,正是蒋家的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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