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菀一挑眉,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素色袄裙的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她眉目带笑,容色秀丽,仿佛就是刚刚台上的那位花旦。
蒋明菀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不知余娘子费尽心机将我引过来所为何事?”
那余娘子只是一笑:“果真与蒋公子说的一样,夫人确实是个干脆的人。”
蒋明菀一皱眉,蒋公子?难道是她的哪个哥哥?
她压下心中疑虑,并不被她的话引着走,只道:“你若是只为了说这些闲话,那就不必多言,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余娘子一看这人竟一点也不好奇,如此果决的离开,顿时觉得不妙,忙道:“徐夫人,是蒋明昱蒋二公子让我来找您的,他还有句话要捎给您。”
蒋明菀听到这话才止住了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这个余娘子:“娘子早早说这话不就成了吗?之前又何必与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余娘子抿了抿唇,知道这人果真是个厉害的,自己怕是不能和她玩什么心眼了,因此也不敢保留将蒋明昱交代的话都说了。
“蒋二公子说,他本想抽身来广宁府探望您,只是如今京中情势复杂,他有些脱不开身,便叮嘱我若是见了您就问候一声,还有这个。”余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蒋二公子写的信,说是给夫人和徐大人的。”
蒋明菀看着那封信,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京中情势复杂和二哥这个纨绔子弟有什么关系?他说这话,莫不是在暗示什么?而且给徐中行?她可记得二哥与徐中行并不对付。
蒋明菀顿时想到了小时候兄妹两个的一个游戏,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不过她面上依旧无动于衷,将信接了过来,收到了袖子里。
“多谢你跑这一趟了。”她淡淡道了句谢。
余娘子却只是一笑:“夫人不必言谢,我之前能从京中脱身,也全靠二公子出谋划策,这样的大恩,送封信又值得什么。”
蒋明菀微微蹙眉,她是知道二哥喜欢交际这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认识余娘子也无可厚非,不过现在听这余娘子的话,蒋明菀心里对二哥的一些看法,却不由生出些许动摇。
不过她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只和余娘子客气了几句,很快就又朝着西院去了。
那封信揣在她袖子里,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让她有些不安,只想着赶紧接了芷姐儿,然后早点回家。
蒋明菀到西院的时候,芷姐儿正在和高家的小姐做游戏。
那位高小姐稍微比芷姐儿大了一两岁,十分懂事,将一屋子的小姑娘招呼的很好,大家围成一圈做游戏,说说笑笑的,也并未冷落那个。
蒋明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找了个房间进去坐了一会儿。
等到里头做完游戏了,蒋明菀这才打发人将芷姐儿叫了出来。
芷姐儿一过来就笑着腻了上来,亲亲热热的搂着蒋明菀,笑着道:“母亲您来了多久了啊?”
蒋明菀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没多久,看你们玩的开心,就等了一会儿。”
芷姐儿甜甜一笑,颊上露出一个梨涡:“高姐姐懂得可真多,是她教我们玩的。”
蒋明菀看她难得这么高兴,也熄了早些回去的心,只笑着道:“既然你玩的开心,那就继续去玩吧,母亲就是过来看看你。”
芷姐儿一听不是叫她回去,有些惊讶,继而又高兴了起来,搂着蒋明菀不停的撒娇。
蒋明菀看着小女儿的脸蛋,眼中满是柔情,最后又让人送了她出去,不过自己却没回正院,而是就坐在西院的偏房里,拆开了兄长带给她的信。
这信乍一看没什么,只是问候她最近怎么样,又说家里人都好,父亲母亲的身体好,蓁姐儿也好,反正洋洋洒洒三张纸,都是在写他们是怎么好的。
蒋明菀囫囵看了一遍,只觉得百分之九十都是废话。
她沉思片刻,将记忆角落里的那件事翻了出来。
小时候他们两兄妹年纪相仿,因此玩的也多,小时候的蒋明昱是很好学的,读书很有灵性,人也机灵,而且性子也开朗,十分讨人喜欢。
他对她这个妹妹也很照顾,当时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字,有时候她有什么事儿,也喜欢和二哥说,后来为了避过大人的耳目,蒋明昱甚至还发明了一种暗码,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话,但是通过特定的书,替换其中特定位置的字,就可以得到新的内容。
当时蒋明昱因着这事儿十分得意,整整教了蒋明菀一天,这才让她把暗码都背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蒋明菀以为自己都该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如今看着这封信,两世的记忆却都顿时涌上心头。
她对照着记忆中的暗码,一字一字的翻译出这封信中几个特殊的字。
最后只连成了一句话:“京城情势紧张,通信中断,蓁姐儿一切都好,勿忧。”
只这一句话,蒋明菀的心却顿时仿佛落入了冰窟窿。
竟是和蓁姐儿有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蒋明菀脑子嗡嗡的,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蓁姐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给她写过信了。
上次写信,还是告诉她自己有了身孕。
蓁姐儿嫁入沈家三年,子嗣上一直艰难,不过蒋明菀却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年纪太小生孩子对身体不好,多长几年再生也不迟。
不过都三年了,要是再无所出,难免让人说闲话,蓁姐儿只怕压力也很大,因此就在去年,她拜托了母亲找了个大夫给蓁姐儿调养身体,生孩子不着急,但是身体却得调养好了,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也不知是这大夫厉害,还是真的缘分到了,结果不出几天,蓁姐儿就有了身孕。
蒋明菀听说了之后也十分高兴,往京城送了不少东西。
可是后来徐中行调职,家里又忙忙乱乱的,她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竟然已经几个月没接到蓁姐儿的信了。
要知道,之前蓁姐儿可是每隔一两个月就给自己写信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蒋明菀忍不住皱起了眉。
二哥能在这个时候冒险送信出来,只怕也是不想让她担忧蓁姐儿,可是这种事,也要防着被人探查到,因此传递的十分隐秘,传递的信息也不多。
蒋明菀现在着实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在房里有些难安,起来又坐下,好几回都有心想要叫了芷姐儿回家,然后问问徐中行该怎么办。
可是她到底理智尚存,知道此时要是表现出什么异样,万一被有心人察觉出什么,那二哥的这番安排也算是白费了。
因此她只能忍着心中焦虑,继续在屋中等候。
结果最后没等来芷姐儿,却等来了高夫人那边的人,那丫鬟一进来就笑着道:“徐夫人,我们太太看您一去这么久不会来,所以遣奴婢过来看看,可是有什么不妥呢。”
蒋明菀面对外人,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神情,淡淡一笑:“没什么事儿,只是此处清净,我便坐了坐,顺便帮着看着孩子们。”
那丫鬟一笑:“这样的事儿哪里用得着劳烦夫人,我们太太可说了,不许太太躲清净,如今几位太太凑在一起打马吊,正好差一个人呢,叫我一定要请您过去。”
蒋明菀有心想要以不会打推辞一下,可是却也知道,这种很容易就被拆穿的谎还是少撒,所以她也只能勉强一笑,跟着那丫鬟去了。
等到了正厅,心不在焉的打完了一圈马吊,不疼不痒的给高夫人输了些钱,这才算是脱身。
后来等回家的时候,蒋明菀恨不得马车能飞起来,转瞬就回到徐家。
一边的芷姐儿也看出来了母亲的不对劲,神色有些不安,她小手捏着蒋明菀的袖子,柔声道:“母亲,怎么了啊?”
蒋明菀不想吓着孩子,勉强笑了笑,摸了摸芷姐儿的脑袋:“没事,是母亲想起来有件事没和你父亲说,所以想要早点回去。”
芷姐儿再聪明也是个孩子,顿时便信了,笑着点了点头:“咱们马上就回去了。”
蒋明菀笑不出来,只是勉强抬了抬嘴角,但是想起京里的蓁姐儿,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也不知道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时的京城沈家,却并没有像蒋明菀想象的那样发生什么大事,反而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
几房的主子们都在歇息,下人们则不是在做活,就只聚在一处说话,只是老太太规矩严,因而哪怕是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
其中又数厨房的人这个时候最清闲,因此几个丫鬟就凑在一起说府上的事情:“大夫人这回可算是栽了,听说老太太发了火,直接将大夫人禁了足,连送到院里的饭,份例也减了一半呢。”
另一个丫鬟听了这话也很兴奋,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前儿就是我去给大夫人送的饭,结果刚送进去就被砸了个干净,我问门口的嬷嬷怎么办,你猜嬷嬷怎么说,嬷嬷直接说若是夫人不愿意吃,那就停一顿膳食静一静肠胃,自此之后,我听说大夫人再不敢砸饭碗了。”
这话一说出来,一伙丫鬟都笑了。
不过也有懵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道:“大夫人到底是伯夫人,为何老夫人如此处置她?”
这话说出来,立刻有人嗤了一声:“我就没见过这般不体面的主子,说起来确实是伯夫人呢,竟是将主意打到了世子夫人的肚子上,听说差一点就让她得逞了,若不是世子回来得早,知道了有人借他的名义给世子夫人送吃的东西,你当世子夫人这一胎还能保得住?”
小丫鬟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高门龃龉,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不过几人刚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外头的管事媳妇便进来了,她黑着脸道:“你们没事做了,竟然敢聚在一起嚼主子的舌根!怕不是想被发卖出去!”
这话威力还是很大的,小丫鬟们立刻站起身来,满脸白的认错。
那管事媳妇仿佛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只能又狠狠的将她们斥责了一顿,这才一挥手让人出去了。
看着这些小丫鬟们做鸟兽散,管事媳妇皱了皱眉,这些小丫鬟只听着主子们的热闹,怕是没想到那碟子送给世子夫人的点心,可是从他们厨房端出去的。
她在文昌伯府干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世子发这么大的火,这回大夫人倒了大霉,但是她们厨房,却也只怕跑不脱。
这厨娘忧心的倒也有些道理,如今在沈家正房,沈嘉言坐的直挺挺的,脸上满是厉色:“府上上下这么多人,竟就叫人钻了空子,祖母,我看需得整顿一下了。”
沈老太太看着孙儿的神色,许久才叹了口气:“这次出了这样的事儿,也是我大意了,徐氏如何了?”
沈嘉言抿了抿唇:“也怪不得祖母,是起了这等诡谲心思之人太过恶毒罢了,蓁儿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沈老太太又叹了口气:“不如拿了家里的牌子,去请御医进府给徐氏看看吧。”
沈嘉言倒是没有拒绝这个,点了点头:“还是祖母想的周全。”
沈老太太见孙子气仿佛消了一些,这才思索片刻道:“家里如今这个情形,的确需要整顿一下,只是如今我年纪大了,掌着一家子的事儿,还是有些精力不济,不如等徐氏产子之后,让她来助我吧。”
沈嘉言似是有些惊讶,急忙道:“蓁儿年纪小,也没什么经验,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大任。”
沈老太太却是一笑:“只是管管家里的事儿,算得上什么大任,她是你的妻子,注定日后要接管沈家后宅,如今先管着也不算逾矩,你就少操些心吧。”
沈嘉言看老太太果然诚心,便也点了点头:“是孙儿想岔了。”
之后祖孙俩又商量了一些旁的细枝末节,许久之后,沈嘉言这才从正房里出来。
出来之后,他并没有去前院,而是转身去了西院。
如今他和蓁姐儿就住在那儿。
进了院子的时候,院里静悄悄的,只是屋里偶尔有动静,等走近了听,才听到是蓁姐儿正在和丫鬟说话。
那丫鬟语气十分义愤填膺,倒是蓁姐儿听着很平静。
沈嘉言也没多听,抬脚就进了正屋。
一进去,就只觉屋里暖融融的,四月的天,屋里竟还点着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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