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定青听后,面容一片冷肃。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转过身,就看见了远处林荫小道上刚挂断电话站在原地的裴恕。
裴恕思索完,抬起头来,也看见了她。
视线于是隔着半条林荫道相撞。
薛琳才刚看见他,还没想清楚裴恕怎么还没离开清泉寺,就听施定青道:“你先走吧。”
她顿时一愣,转头向施定青看去,却只看见了施定青没来由平静下来的侧脸。
这意思,是她有话要跟裴恕谈,但不想让自己知道?
薛琳突然就想起了前几次电话里,施定青对林蔻蔻的消息都不那么关注,反倒是好几次问及裴恕的动向,倒好像对此人更忌惮一般。
业内早有传闻,歧路是航向的死对头。
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
她难免有些好奇,只是施定青既然发话,也不好留下来听,便先走了。
寺院里的小道属于曲径通幽,蜿蜒曲折,裴恕打电话走过来的这条,正好是通向茶室这个方向的,大家恰好在这里撞见,并不奇怪。
薛琳走后,便只剩下二人。
裴恕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施定青的神情,笑着道:“看施总的样子,谈得好像没有想象中顺利啊。”
施定青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是你跟张贤提过我吧?”
裴恕貌似没听懂:“施总这么厉害,在猎头行业发迹,又换赛道到教培行业,我当然提过,还提过不少。只是不知道你具体指哪些方面?”
施定青面容都有轻微的扭曲,寒声道:“张贤在跟我交谈时,似乎很了解我的喜好不说,甚至知道我在大学里当过讲师,对我了如指掌!连开价都是压着我心理底线开的。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就算是背景调查机构都了解不到这么详细。除了林蔻蔻和你,还有谁会处心积虑,做这种针对我的事?”
裴恕笑了:“针对你?我们只不过是提前帮张贤了解一下你罢了,这叫好心。”
施定青道:“是吗?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挠我,那想得也太简单了。”
她一身冷然,高高在上,好似全世界只有她是对的,任何人都不能忤逆她、违抗她,一旦有人提出反对,她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这副姿态,裴恕几乎从小看到大。
他实在是太熟悉太厌倦,以至于此刻都懒得掩饰一下自己对她的不屑一顾:“你现在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施定青直视他,目光里充满压迫、
裴恕却不为所动,反倒是慢条斯理地替她分析起来:“毕竟,你虽然投了学海教育,可原本的创始人拿了你的钱之后,就买起了豪车,置起了豪宅,连给情妇买包的开销都要记到公司账上报销,这种人你一天也忍不了。学海教育ceo这个位置,你心里比谁都急。”
在这种情况下,靠谱合适有且有能力的人选,能有多少?
找到一个张贤已经烧高香了。
裴恕也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决定跟林蔻蔻一起为张贤提供情报,为张贤抬轿,狠狠坑施定青一把,让她不得不咬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
创始人这边的作风,连学海教育内部都没几个人知道,现在却被裴恕当面戳破,施定青的脸色一时难看到了极点:“连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都打听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裴恕毫不客气地嗤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你遇到的每个合伙人都是林蔻蔻的。张贤是很强势的领导者,他的诉求如果得不到满足,会采取极端手段,绝不可能退让,更不会心软。一如他当年对董天海。我要是你,就应该庆幸,庆幸林蔻蔻不是张贤,被你卖了还记挂当年所谓的恩,既没有对航向釜底抽薪,也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施定青无动于衷:“所以,这就是她的弱点。”
裴恕唇边的笑意隐没。
施定青看着他道:“你这么冠冕堂皇地指责我,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你是什么性情,我清楚。你跟我,也就是豺与狼的区别罢了。”
裴恕不置可否,只道:“你迟早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施定青一声冷笑:“也是。毕竟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联起手来对付我的,会是我的学生和我的儿子呢?”
第82章 卷就完事儿
这话,她虽是用嘲讽的口吻说出来,可但凡此时此刻有第三者在,只怕都要被她话里的信息量惊掉下巴!
一手创建歧路,时时与航向作对的裴恕,与施定青竟是母子关系!
可过去这些年,从未有人知道,更不曾有人提起——
包括他们本人!
只是这话落入裴恕耳中,却是无比刺耳,让他心头一股戾气顿生,连带着瞳孔深处都覆上了一层阴翳的冰冷,只平静纠正了她的用词:“你应该说,曾经是。”
曾经,林蔻蔻是她的学生;
曾经,他是她的儿子。
但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淡淡补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原本我以为,要对付你还得花更多的时间,可没想到你自断臂膀。有林蔻蔻的时候,你尚且只能略占上风,如今她在我这边,你没有半分胜算。”
是个人都能看出,航向自打被引力集团收购后便每况愈下,失去原有的地位被人蚕食只是时间问题。
可施定青仿佛毫不在意。
她听完裴恕的话,甚至没忍住笑了起来,竟道:“航向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猎头这个行业,做到顶上市也不过就是百亿的规模罢了,你们想玩就玩好了。现在我和你们,已经不一样了。”
在将航向卖给引力集团后,施定青成功套现了大笔资金离场,加上前些年的资金积累和自己在资本市场上的人脉,如今早已摇身一变,成为资本玩家,林蔻蔻跟裴恕这样的,岂可与她同日而语?
她道:“你们这点小打小闹,又能为我制造多少麻烦呢?”
唇畔的笑意,已然恢复了优雅。
裴恕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也慢慢地笑了起来,只道:“那便拭目以待了。”
“两位也开始叙旧了吗?”
裴恕去打电话半天没回来,林蔻蔻便琢磨是不是回去看看董天海跟智定聊得怎么样了,没想到刚走过来,就瞧见裴恕跟施定青杵在这岔路口上,面对面站着,似乎已经聊了一会儿。
施定青面容平静。
裴恕脸上也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旧识是叙,旧仇也是叙。你来晚了点,我们刚刚叙完。”
他还有心情调侃两句。
林蔻蔻道:“那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然后她才转而看向施定青,也往她身后茶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貌似关切地问:“已经跟张贤谈完了吗?不知道他的开价,施总是否满意?”
只一句话,便让施定青回想起了张贤的开价。
她脸色微变,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目光在林蔻蔻跟裴恕之间转了一圈,她一搭眼帘,神情便重新平和下来,最后视线落回林蔻蔻身上,异常认真地道:“我知道,现在报复我能让你痛快,道理上来讲,你不认同我,也是应当。但歧路和裴恕,并不适合你,我先前跟你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你如果愿意重新考虑一下,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裴恕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目如寒电般,将视线投向她。
然而施定青视如未见,怡然自得,只看着林蔻蔻。
林蔻蔻久久同她对视,笑出声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先前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也是认真的。”
施定青笑道:“也没关系,以后再说。”
短暂的谈话,到此为止。
她不再废话,径直离开。
林蔻蔻只立在原地,目送着施定青款步顺着林荫道离开,待得那背影消失不见时,若有所思道:“她刚才那话,是想挑拨离间啊。你们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这么煞费苦心?”
说完,她转头看着裴恕。
裴恕似笑非笑回她:“她让我领教了人心险恶,跟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还不够么?”
林蔻蔻顿时皱眉。
裴恕问:“想知道得详细点吗?”
林蔻蔻下意识道:“想。”
裴恕把眼睛一眯,笑得倜傥风流:“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你详细讲讲。”
林蔻蔻:“……”
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她看向裴恕,深深怀疑这人今天吃错了大药。
怎么到处给人当爹的习惯还能传染?
静默良久后,林蔻蔻微微一笑,免费赠他一字:“滚。”
说完她转身就走。
裴恕笑起来,跟在她后面,一副兴叹可惜的口吻调侃她:“前面还谈得好好的,怎么一说到‘爸爸’就翻脸呢?林蔻蔻,你这人一点也不大度啊。叫一声‘爸爸’听一个故事,你也不亏啊。”
林蔻蔻冷笑一声,无情道:“你的故事,不值这个价。”
裴恕:“……”
林蔻蔻道:“还是先回去看看那俩老头儿聊得怎么样了吧。”
智定这人下棋有瘾,也未必是不知道董天海身份,不过就是不太想明着答应林蔻蔻掺和到这些事里来罢了,但人他是愿意见一见的,再加上林蔻蔻拉了个人来陪他下棋,岂能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不知他们能不能谈到点子上。
比起董天海看不看得上智定,林蔻蔻更担心的是智定看不看得上董天海。
两人一块儿朝着刚才那间小佛堂走去。
快到的时候,裴恕忽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你说他们一个脾气不好,一个是臭棋篓子,真要下起棋来……”
林蔻蔻眼皮一跳。
裴恕认真问:“他们要吵起来怎么办?”
智定老和尚下棋的习惯之臭,在这座山上已经是人尽皆知,林蔻蔻虽从没跟他下过,可过去一年早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哪儿能不清楚?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只是吵起来,那倒是小事。”
裴恕:“……”
林蔻蔻幽幽道:“要是打起来,你我的英名不必等这单结束后,只怕现在就得完蛋。”
话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无论是她还是裴恕,对于董天海是否能好好跟老和尚下棋这一点,都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先前佛堂前老和尚大胆点评董天海的那一幕还没过去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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