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蟾笼夜,窅然不明。白芷踩着碎步,流眄顾盼,候在南房边矮墙处。
南房通常用作下人居所,地处宋府偏僻处,又常年见不得光,葳蕤寒梅遮掩下,角落有一呈拱形的半矮洞口。
此时阒寂无人,宋华胜细喘着气,杏眸挣圆,惊惧万分,连忙催促白芷道:“快走,快走。”
“姐儿,当真要钻这狗洞吗?”
白芷刚落了话儿,就被宋华胜拢起宽袖一把推了进去。
那银炉里燃的麝香是阿兄相与的,烈性极强,别说半炷香的时间,须臾间就能放倒一名身强体壮的大汉,她不知沉云锦这厮何等耐力,愣是与她相耗一炷香才有所反应。
她无法得知他何时方醒,如若清醒过来,凭他心眼与针孔孰大小之秉性,怕是谋算着欲千刀万剐宰了她,唯有争分夺秒地跑远一些才方为妥当。
待白芷钻出洞口后,宋华胜便一头钻了进去。
洞口极窄,又正逢寒冬,她穿着镶毛厚袄裙,半截身骨正正巧地卡住了。
“姐儿,用力啊。”
白芷攥住宋华胜腕骨,白净面容憋得通红,吃力地往外拽去。
宋华胜吃了一嘴儿细雪,又咸又涩,不免凄恻哀痛,泪珠似琼瑰,扑簌滚落。
她当为高门贵女,理应铮铮傲骨,如今竟沦落到钻狗洞的不堪境遇。
狠咬银牙,心底再次记恨上那厮,宋华胜解开外衣系带,褪去一身繁重袄裙。
身骨刚落了轻巧,她便窸窣钻了出去,拉着白芷拼了命地朝着西北方向跑去。
一路提心吊胆,丝毫不敢回望,如笼中鸟雀,怕稍有不慎,就被天罗地网给逮住。
凉飔倒灌,侵肌裂骨,二人相搀,一脚深,一脚浅,奔走在雪夜。
御街正道有官兵夜巡,她们只得弯弯绕绕地拐着偏僻巷道。
眼前雪色茫茫,望不到尽头,脑袋里堪比一锅滚烫稀烂的杂粥,腿骨跟灌铅似的,沉得宋华胜心慌意乱。
城门相隔甚远,凛冽寒风从衣裳罅隙处渗入四肢百骸,锋利似刀刃,割裂少女自幼娇生惯养的玉肌媚骨。
白芷小心翼翼地抽扶着宋华胜,替她挡住霜重风寒,如同怀中捧着易碎的琉璃宝珠。
可是毫无作用,像是沙漏流沙,掌中流水,握不住亦留不住。
白芷惊骇地察觉到,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愈发冰凉,气息愈加微弱,如同垂垂老矣,逐步走向迟暮。
“姐儿,姐儿……”
她一咬牙,拐向城南方向,往李家药铺方位步履维艰地走去。
李娘子人美心善,定是会伸以援手。
站身李家药铺门前,叩响朱门门环,久久不见人来。
白芷满是僝僽,一筹莫展,只得脱下袄褂,搂紧宋华胜,肌肤相贴。
“姐儿,再熬一会儿,万万不可睡过去啊。”
“卯时到了,天就亮了……”
“……”
雪色初霁,冬晖并不炽烈,暖洋洋的,倾洒于少女雪净肌容上,睫羽颤动,她微微睁眸,梨云梦冷,周遭一切显得格外不真切极了。
回光返照吗?
“扶盈?”一道清音传来,满含诧异,“这天寒地冻的,你怎落到了这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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